偏房的门帘被王厉重重掀开时,许织夕后颈的汗毛还竖得笔直。
王厉的战术背心蹭过门框发出刺啦声,他转身时刀疤在烛光下一跳一跳:“许织夕,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顾自靠在斑驳的红木柜上,指尖敲着罗盘,镜片反着冷光:“NPC问红绳,你该装失忆。青城山道士哪能连护身符都护不住?”吴彪缩在角落搓手,灯笼光照得他圆脸上都是汗珠:“厉哥,许姑娘可能、可能真没想那么多……”
许织夕垂着眼睛看自己的鞋尖。
原主记忆里这双绣并蒂莲的缎面鞋,此刻鞋跟正碾着地上一块暗褐色污渍——像血,又像茶渍。
她喉咙发紧,把涌到嘴边的“许母说我身上有生人气”咽了回去。
玩家不能暴露知道“玩家”身份的事,这条铁律她穿来三天就摸透了。
“都给我记好。”王厉突然提高声音,手电筒光束扫过每个人的脸,“这是C级副本《许宅冥婚》,主线任务是查明七日内冥婚异象,支线看情况接。但记住——”他的光束停在许织夕脸上,“别跟NPC套近乎。他们要的是活人血,不是你掏心窝子。”
顾自推了推眼镜:“许姑娘,你腕子上的红绳,原主是许家养女对吧?许白突然提这个,说不定是试探。”他指尖点了点罗盘,青铜表面浮起几缕黑气,“刚才许母经过你身边时,罗盘震了三震。”
许织夕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确实记得原主是被许家收养的孤女,许白作为嫡女向来瞧不上她。
可穿来那天她就发现,原主记忆里关于许宅的部分像被水泡过的旧书,模模糊糊只记得红盖头、檀香、还有许母笑着把她的生辰八字塞进牌位盒的手。
“知道了。”她声音发哑,“下次注意。”
王厉哼了声,转身掀开门帘:“吴彪守前院,顾自跟我查东厢房。许织夕——”他侧过脸,刀疤在阴影里裂成一道缝,“你去后院看看井台,别乱跑。”
一更天的许宅像口倒扣的棺材。
许织夕抱着罗盘往后院走,青砖缝里的青苔浸着露水,踩上去滑溜溜的。
她摸了摸后颈那个发烫的指印——白天被许母拽着问生辰八字时留下的,此刻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织夕姐?”
章梦的声音从左侧游廊传来。
这姑娘是新人,白天一直缩在吴彪身后,此刻裹着件月白夹袄,发辫散了半条:“我、我想上茅房……可黑黢黢的,你陪我去好不好?”
许织夕看了眼怀表。
十点半,按副本时间算,确实到了“夜巡”阶段——玩家手册说过,午夜前NPC活动频繁,午夜后……她打了个寒颤,把后半句咽下去:“王厉说过别乱跑。”
“就几步路!”章梦攥住她袖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下午喝了三碗桂圆茶,实在憋不住了……”她的声音突然发颤,“而且刚才我看见,看见西跨院的窗户口有个人影,穿着红盖头……”
许织夕的心跳漏了一拍。
原主记忆里,西跨院是放聘礼的地方,三天前刚接了冥婚新娘的嫁妆。
她望着章梦发白的脸,到底松了口:“走快点,别出声。”
月亮被乌云遮住时,她们拐错了弯。
许织夕记得后院有三个岔路口,此刻却像走进了迷宫。
游廊的雕花窗一格格掠过,风里飘来沉水香,比白天更浓。
章梦的手越来越凉,拽着她往左边转:“那边有灯!”
那是间偏房,窗户纸透出昏黄的光。
许织夕刚要拉章梦避开,就听见屋里传来“滴答”声——像水落在青石板上,却带着股铁锈味。
章梦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盯着门缝,声音细得像蚊子:“织夕姐,地上……地上有血。”
许织夕的喉咙瞬间发紧。
她蹲下身,透过门缝看见青砖地上蜿蜒着暗红痕迹,一直延伸到屋角。
灯芯“噼啪”爆了一下,照亮了床脚——
那是具干尸。
红盖头半滑到肩,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眼睛瞪得溜圆。
身上的喜服还绣着并蒂莲,可皮肤像被抽干了水分,皱巴巴贴在骨头上。
最骇人的是她的手腕——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床沿滴进脚边的铜盆,发出“滴答、滴答”的响。
“啊——!”
章梦的尖叫像把刀划破夜色。
许织夕捂住她的嘴时,手都在抖。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的脚步声——王厉的战术靴踩在青石板上“咚咚”响,许白的旗袍摆擦过游廊的声音“沙沙”的,还有张妈举着灯笼喊“小姐”的颤音。
“都别动!”王厉的手电筒光束劈进来时,干尸新娘的脸在强光下更显狰狞。
顾自捏着罗盘冲进来,青铜盘“嗡”地发出蜂鸣:“阴煞之气,至少死了三天。”吴彪扶着门框直喘气:“这、这不是今天刚接的新娘吗?媒婆说她坐花轿时还盖着盖头……”
许白披着件墨绿斗篷挤进来,月光照得她脸色煞白:“这是陈记绸缎庄的喜服!我上午还见张妈给新娘送参汤……”她突然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她、她的血呢?”
许织夕盯着铜盆里半凝固的血。
那血黑红黑红的,浮着层油光。
原主记忆突然涌上来——许母总说“血要趁鲜”,许白给她编红绳时笑着说“你这命,得拿血养”。
“都退出去。”王厉扯下外套盖住尸体,“顾自守现场,吴彪去叫张妈找许夫人。许织夕——”他转头时,刀疤在手电筒光里泛着青,“你跟许小姐回正堂。”
许白的手突然抓住许织夕的手腕。
她的指甲比白天更尖,像要掐进骨头里:“小织夕,你说这是不是冲你来的?”她的声音发颤,可眼底却清明得可怕,“毕竟……冥婚的牌位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啊。”
正堂的檀香突然浓得呛人。
许织夕望着供桌上自己的牌位,听见院外传来张妈的哭喊:“夫人!夫人您慢着——”
许母的拐杖声“笃、笃”响起来时,许织夕后颈的指印又开始发烫。
她望着门帘外晃动的阴影,突然想起衿岸白天说的那句话:“我的新娘,他们在怪你呢。”
而此刻,那道阴影里,似乎多了双泛着幽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