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直晃,许母的拐杖重重磕在青砖上,惊得供桌上的牌位都颤了颤。
许织夕盯着那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牌位边缘还沾着未擦净的朱砂,像是谁急着赶工时溅上的。
"王领队。"许母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簪,"我许家花大价钱请你们来镇宅,结果新娘进门前就暴毙?"她裹着墨绿金丝斗篷的手按在供桌上,指节泛着青白,"张妈说今早给新娘送参汤时,她还应了声'谢谢'。
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怎么就成了干尸?"
王厉的刀疤随着喉结滚动:"许夫人,这明显是厉鬼作祟。
许玄的怨气..."
"住口!"许母突然提高声调,烛火"噗"地灭了一盏。
许织夕这才发现她鬓角的银簪刻着缠枝莲,和干尸喜服上的花纹如出一辙。"我儿子的事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许母转向许白,"阿白,你说怎么办?"
许白不知何时卸了斗篷,月白旗袍衬得她眼尾的泪痣更艳。
她垂眼抚了抚袖口的盘扣,再抬头时眼尾微挑:"冥婚讲究个'圆'。
新娘没了,总得有个替的。"她的目光扫过许织夕和章梦,停在许织夕脸上,"小织夕的八字最合,对吧?"
章梦"啊"地轻呼一声,后退半步撞翻了香炉。
许织夕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主记忆里,许白总爱拉着她的手说"妹妹命好",可此刻她眼尾的笑里淬着冰。
王厉突然开口:"许小姐说得对。"他摸了摸刀疤,"我们来之前查过,许织夕的命格最能镇住许玄的怨气。"
许织夕猛地抬头。
王厉的手电筒光正照在他脸上,阴影里他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再说了,玩家里就她是穿书者,命数本就乱。"
穿书者?
许织夕脑子"嗡"地一响。
原主记忆里可没这茬,看来王厉他们早查过她的底。
她喉头发紧,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你们...拿我当祭品?"
"这是为了团队!"王厉别过脸,"顾自说过,许玄要的是新娘,你去了我们才有机会找线索。"
许白突然轻笑一声,伸手替许织夕理了理乱发:"妹妹别怕,我让小翠带你去玄哥哥的书房住。
他生前最爱读书,说不定见着你就消气了。"她的指尖凉得像块玉,"毕竟...牌位上写的是你名字,不是吗?"
许织夕被小翠拽着走时,听见身后许母冷笑:"王领队,三日后要是没个结果——"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你们可负不起许家的债。"
月光把游廊照得发白,小翠的脚步快得像在逃。
她穿着青布衫,梳着油光水滑的辫子,可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像被什么烫的。
"到了。"小翠推开雕花木门,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
她摸出火折子点亮烛台,烛光里,书桌上堆着半卷未写完的诗稿,砚台里的墨汁早干成了块。
许织夕盯着墙上的字幅——"愿同尘与灰",笔锋遒劲里带着几分温柔。
这哪是传闻中暴戾嗜杀的厉鬼写的?
原主记忆里,许家仆役说许玄活着时爱拿鞭子抽人,可这字里分明有...
"别看了!"小翠突然打掉她的手。
许织夕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摸上了书案,指尖沾了点松烟墨。
小翠的呼吸急促起来,辫子梢都在抖:"他、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你见过他?"许织夕盯着小翠后颈的疤,"活着的时候?"
小翠猛地抬头。
烛火映得她眼尾发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我是他奶娘的侄女。"她转身要走,又顿住,"夜里别出房门,听见什么动静也别应。"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许织夕听见她低低说了句:"他其实...没他们说的那么坏。"
烛火在铜烛台里跳了跳,许织夕借着光翻书。
《天演论》《女界钟》,还有本夹着干桃花的《漱玉词》——都是些离经叛道的书。
她翻到一页笔记,墨迹未干的字迹写着:"阿娘总说'血能镇运',可阿姐说妹妹的命是血泡大的。
若我死了,定要护着她们。"
许织夕的手突然抖了。
这字迹和墙上的字幅如出一辙,笔锋里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
传闻里许玄十七岁打死仆役,可笔记最后一页写着:"今日见小桃(小翠)被灶房嬷嬷打,我替她涂了药。
她后颈的疤是我小时候烫的,我总说要赔她。"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烛火"啪"地爆出个灯花,许织夕听见耳边有低低的叹息,像有人伏在她肩头痛心地说:"阿夕,你怎么来了?"
她猛地回头,身后的书架在阴影里投下大片黑。
最上层一本封面无字的书正缓缓颤动,书页间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角,隐约能看见"阿娘..."两个字。
烛火又暗了些,许织夕盯着那本书,后颈的指印突然发烫——那是白天衿岸掐的,当时他说:"我的新娘,他们在怪你呢。"
此刻,书里的纸角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行字:"若我死后...勿用...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