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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归还与沉默的深渊

她的习题集他的打火机

废弃杂物间那浓重的灰尘味和血腥气,仿佛已经渗入了刘语熙的骨髓。她抱着那件沉甸甸的、浸染着深褐色血迹的校服外套,一步一步,如同梦游般走回教室。午休的喧嚣在她耳中化作模糊的嗡鸣,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刺骨的寒意。

那件校服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紧贴着她的身体。干涸的血迹在深蓝色布料上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左袖口和前襟下摆的斑驳尤为刺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些僵硬的血渍边缘,粗糙的触感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伤口崩裂时汹涌的温度,以及江逸彻底崩溃时绝望的嘶吼。烟盒、踩扁的烟头、摔坏的打火机……杂物间角落里无声的狼藉,连同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幻听,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

他在这里躲藏,流血,独自舔舐着被彻底撕裂的尊严和无法言说的痛苦。那排深褐色的烟疤,不再是模糊的传闻,而是真实烙印在这个同龄少年身上的、触目惊心的耻辱与伤痕。而这一切的源头,那个每次电话铃声响起便如同催命符、将他瞬间拖入地狱的阴影——他的父亲——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沉重地压在刘语熙的心头。

习题集的裂痕被胶水粘合,触感粗粝,提醒着她秩序被打破的代价。

医药包的残骸在书包里沉默,散发着消毒水与尘埃混合的失败气息。

而此刻,这件染血的校服,成了最沉重、最无法回避的证据,证明着她已被彻底卷入江逸那片深不见底的、充斥着暴力和绝望的黑暗深渊。

整整三天,那个靠窗的座位空着,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质问。刘语熙强迫自己听课、做题,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废弃的杂物间,飘向那件染血的校服,飘向江逸可能的去向和处境。担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甸甸的窒息感。张老师忧虑的眼神,苏晓晓小心翼翼的试探,都让她倍感压力。她守着那个关于烟疤的秘密,如同守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他到底在哪里?**

**那只发炎流脓的手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入脑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等待和焦虑几乎要将她压垮时,第四天的早晨,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早自习的铃声还未响起,教室里的人还不算多。刘语熙正低头试图用左手在习题集上做笔记,笔尖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一股熟悉的、带着室外凉意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医院消毒水的微弱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她猛地抬起头。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却异常消瘦的身影挡住。

是江逸。

他回来了。

但眼前的他,让刘语熙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她的胸腔,发出沉闷而慌乱的巨响。

他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夹克,但拉链拉到了顶,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盛满戾气或嘲讽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枯竭的深井,空洞、死寂,没有丝毫光亮。浓重的青黑色眼袋如同淤青,烙印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额角那块纱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已经结痂、却依旧狰狞的紫红色擦痕,斜斜地划过太阳穴附近。

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巨大重量,脚步虚浮,走进教室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他谁也没看,目光空洞地直视着前方,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那个空了三天的座位。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迅速扩散开。惊诧、好奇、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江逸却恍若未闻,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沉默地穿过过道,带起一阵微弱的、带着消毒水和烟草气息的风。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动作迟缓地拉开椅子。就在他准备坐下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前排。那空洞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刘语熙身上。

刘语熙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一窒。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毫无生气的注视,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恨意,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令人心悸的死寂。那死寂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可怕,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那个曾经会在走廊点燃作业本、会在篮球场释放野性、会在路灯下独自舔伤的灵魂,已经彻底熄灭了。

他看到了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目光只是短暂地停留,随即像掠过一片空气般移开。他沉默地坐下,将脸转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只留给所有人一个冰冷而孤绝的侧影。他那只受伤的右手似乎随意地搭在桌面上,被夹克袖子遮住大半,看不出具体情形,但那份刻意的隐藏本身,就带着无声的沉重。

早自习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默。读书声如同潮水般重新涌起,试图淹没刚才的插曲。但刘语熙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江逸那死寂的眼神,那苍白憔悴的脸,那佝偻沉默的背影,像一幅巨大的、冰冷的浮雕,死死地压在她的视网膜上。

**他回来了。**

**但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沉重的负罪感涌上刘语熙的心头。医务室那天,她那震惊的目光,是否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否就是将他彻底推入这片死寂深渊的助力?

她放在桌肚里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指尖清晰地触碰到那件叠放整齐的、浸染着深褐色血迹的校服外套。冰凉的布料和干涸血渍的粗粝感,此刻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

不能再等了。

必须把这件东西还给他。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而强烈。它不仅仅是为了归还一件物品,更像是一种仪式,一次对那片死寂深渊的试探,一次试图打破这沉重沉默的努力,哪怕可能再次被那冰冷所伤。

午休的铃声一响,刘语熙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她没有看苏晓晓担忧的眼神,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探究目光。她深吸一口气,从桌肚里拿出那个装着染血校服的、略显鼓胀的黑色塑料袋,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握着一个滚烫的秘密武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跃出喉咙。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穿过喧闹的、流动的人群,朝着教室最后排那个沉默的角落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

周围的喧嚣似乎瞬间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个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的孤绝身影。

终于,她停在了江逸的课桌旁。

阳光被窗框切割,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依旧沉浸在那片死寂的、无人能触及的世界里。

刘语熙的喉咙发紧,手心沁出了冷汗。她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塑料袋,塑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江逸。”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午休的嘈杂背景音中几乎微不可闻。

没有回应。他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刘语熙咬了咬下唇,鼓起所有的勇气,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江逸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塑料袋子落在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的……校服。”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在……杂物间找到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江逸那一直望着窗外的、空洞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从灰蒙蒙的天空,落到了桌面上那个突兀的黑色塑料袋上。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生锈的机器。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那双死寂的、枯井般的眼睛,终于对上了刘语熙的视线。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质问。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漠然。

他看了一眼那个黑色的塑料袋,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垃圾。随即,目光重新抬起,落在刘语熙脸上。那目光冰冷得像手术刀,毫无感情地切割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刘语熙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设想过他的暴怒,他的嘲讽,甚至他的无视。但她没有料到会是这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漠然。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片真空般的死寂。

就在刘语熙被这冰冷的注视冻僵在原地,几乎想要转身逃离时,江逸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刘语熙却清晰地“读”懂了那个无声的唇形。

那是一个冰冷彻骨、带着浓重嘲讽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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