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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烙印的余波与角落里的灰烬

她的习题集他的打火机

医务室的门在江逸绝望的嘶吼和踉跄逃离后,兀自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垂死者最后的叹息。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气息混合着一种名为“崩溃”的余烬,沉甸甸地压在小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刘语熙依旧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指尖冰凉。江逸最后那赤红的、充满毁灭性恨意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每一次眨眼都在灼烧。而比那眼神更让她灵魂战栗的,是惊鸿一瞥间看到的——他左臂内侧那排深褐色、紧密排列的、如同耻辱烙印般的陈旧烟疤。

**烟疤…**

这个词语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炸响,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那不是打架斗殴的勋章,那是一种更深、更黑暗、更触目惊心的自毁痕迹。它所代表的痛苦和绝望,远超她贫瘠的想象。她终于明白,昨晚篮球场上那通电话为何会让他瞬间崩溃砸碎手机,也终于窥见那片笼罩在他身上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的冰山一角。

“孩子…你没事吧?”张老师疲惫而担忧的声音将她从惊悸的漩涡中拉回。校医正蹲在地上,用消毒棉费力地擦拭着江逸滴落的血迹。那暗红的斑点蜿蜒如蛇,刺目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刘语熙机械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看着张老师沾染血迹的手套,看着污物盘里沾满脓血的棉球,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唉…”张老师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摘掉染血的手套,“江逸这孩子…他家里情况很复杂。这些伤…”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力感,“他脾气是暴,但…算了,你手腕刚包扎好,别在这里待着了,回教室休息吧。他…我晚点再想办法找他。”

刘语熙木然地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务室的。走廊里光线昏暗,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幻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手腕上绷带的束缚感异常清晰,而更清晰的,是左臂内侧那片深褐色烙印带来的、冰冷彻骨的视觉冲击。

她推开教室门时,午休的喧闹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显然,江逸在医务室崩溃嘶吼的事情,已经像野火般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附近几个班级。

“语熙!你没事吧?”苏晓晓第一个冲过来,抓住她没受伤的手臂,声音带着急切和后怕,“天啊!听说江逸在医务室发疯了?还流血了?他有没有伤到你?”她的目光紧张地扫过刘语熙包扎的手腕和苍白的脸。

“我没事。”刘语熙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自己的。她避开苏晓晓关切的目光,也避开周围那些探究的视线,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座位,回到那个可以暂时隔绝一切的角落。

“还说没事!你脸色白得像纸!”苏晓晓扶着她坐下,压低声音,带着强烈的不安,“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听隔壁班王浩说,江逸像疯了一样冲出来,手上全是血,吼得整层楼都能听见,还差点撞到人!他是不是又对你……”

“没有。”刘语熙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在处理伤口,很疼,情绪有点失控。”她无法解释真相,也无法描述那排烟疤带来的震撼。那是一个沉重的、带着血污的秘密,她无力承担,更无法分享。

苏晓晓显然不信,但看着刘语熙失魂落魄、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只好把满腹疑问咽了回去,只是担忧地坐在旁边,时不时看看她。

刘语熙将书包塞进桌肚,动作有些僵硬。指尖触碰到最底层那本被强力胶粘合的习题集,冰冷的塑料外壳和粗糙的胶痕触感传来,让她心头微微一刺。她又摸到了那个裂开的、装着散乱“残骸”的白色医药包外壳。这两样东西,连同手腕上的绷带,都成了这场混乱的见证者。

而此刻,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着,投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空的。**

江逸的座位依旧空着。他像一滴水,彻底蒸发在了校园的空气里。自从医务室崩溃逃离后,他就没有再出现。

一种莫名的、沉重的情绪压在刘语熙心头。愤怒吗?他弄伤了她的手腕。恐惧吗?他手臂上的烙印和他崩溃的眼神确实吓到了她。但此刻,占据她心神的,却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担忧和无力的窒息感。她知道他手上的伤有多严重,知道那伤口正在发炎流脓,知道他带着那样的伤和彻底崩溃的情绪离开……他现在在哪?会怎么样?

“对了,语熙,”苏晓晓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八卦意味,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知道江逸为什么总是这样吗?我听说……他家里很有钱,但关系特别差!他爸好像……特别恐怖!”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隐秘的恐惧,“听说他爸生意做得很大,但脾气特别暴躁,动不动就打人……江逸那些伤,搞不好就是……”

苏晓晓后面的话像一阵模糊的噪音,在刘语熙耳边嗡嗡作响。但“他爸”、“特别恐怖”、“动不动就打人”这几个词,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她混乱的思绪!

一个模糊而恐怖的画面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昏暗的房间里,沉重的拳脚,少年压抑的闷哼,手臂被强行按住,滚烫的烟头带着残忍的惩罚意味,狠狠地按在苍白脆弱的皮肤上,发出皮肉烧焦的细微声响,留下一个又一个深褐色、无法磨灭的耻辱烙印……

“嘶……”刘语熙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再次涌上喉咙!她死死捂住嘴,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晓晓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语熙?你怎么了?是不是手腕特别疼?”

刘语熙用力摇摇头,说不出话。苏晓晓无意中透露的碎片信息,像一块沉重的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她目睹的真相之中!那排深褐色的烟疤,那崩溃的嘶吼,那砸碎手机的暴怒……似乎都有了指向性极强的源头。

**那个电话……那个每次响起都让他瞬间被戾气和绝望吞噬的电话……是他父亲?**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看到烟疤本身更加沉重和窒息。那不再仅仅是江逸个人的黑暗深渊,而是一个庞大、冰冷、带着绝对压迫感的恐怖阴影,笼罩在他头顶,将他死死按在绝望的泥沼里。

习题集的裂痕算什么?

医药包的破损算什么?

她手腕的扭伤又算什么?

在那个巨大的、名为“家庭暴力”的黑暗深渊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和苍白。她之前所有的愤怒、委屈、甚至那点不合时宜的探究,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下午的课程,刘语熙如同行尸走肉。老师的讲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笔记一片空白。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空着的座位,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医务室崩溃的一幕,回放着苏晓晓压低声音透露的信息,回放着想象中的、那个昏暗房间里发生的暴行。手腕上的绷带仿佛有千斤重,勒得她喘不过气。

放学铃声响起,刘语熙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也没有直接回家。她推着自行车,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向了学校后面那个僻静的小公园,走向了那片空旷的篮球场。

夕阳的余晖依旧慷慨地洒在水泥场地上,只是比昨天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萧索。篮球场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的目光在地上逡巡。

昨天混乱的痕迹似乎已经被风带走,或者被人清理过。没有手机碎片,没有散落的医药包内容物。

但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场地边缘,靠近灌木丛的水泥地上。

**那枚银色的打火机。**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半隐在傍晚的阴影里。金属外壳反射着夕阳最后一点微光,防风罩的一角,清晰地凹陷下去,扭曲变形,像一张被痛苦扭曲的脸。那是昨天江逸暴怒砸手机时,被甩飞出来摔坏的痕迹。

刘语熙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过去。她在打火机旁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去捡。只是沉默地、低头看着它。

冰冷的金属,变形的伤痕,残留着主人的指纹和暴戾的气息。它曾是江逸指间跳跃的冰冷符号,象征着危险和漠然。如今,它带着摔坏的印记,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像一块被遗弃的、染血的金属碎片。

习题集被强力胶粘合,丑陋但牢固。

医药包被打落裂开,染尘,成了散乱的“残骸”。

而这只打火机,也摔坏了,带着无法复原的变形。

所有象征着他与她、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或冲突)的物件,都带着或新或旧的伤痕。

刘语熙缓缓蹲下身。手腕的伤让她动作有些笨拙。她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变形的防风罩,指尖触碰到了打火机冰凉的金属机身。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没有立刻捡起它,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带着伤痕的金属外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公园出口的方向——昨天江逸崩溃逃离的方向。

**他现在在哪里?**

**那只流着脓血的手,怎么样了?**

**那个电话……还会再打来吗?**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被地平线吞噬,暮色四合,迅速将篮球场和蹲在地上的身影吞没。那枚摔坏的打火机在她指尖下,沉默地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像一颗遗落在废墟中的、绝望的星辰。而那片废墟的深处,一个带着深褐色烙印、滴着血的灵魂,正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里,独自舔舐着比伤口更深、更痛的绝望。刘语熙知道,她无意中撕开的,不仅仅是一条伤疤,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名为“江逸”的黑暗深渊的入口。而此刻,她正站在这个入口的边缘,被那深渊中吹出的、带着血腥和绝望的寒风,吹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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