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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深宅锁清影,孤灯照寒心

明玉有凤:帝凰心难承

林渊率领着那支由帝国最精锐的三卫铁骑组成的黑色洪流,踏破风雪,绝尘而去。沉重的马蹄声如同远去的战鼓,渐渐被呼啸的寒风和漫天飘洒的雪花吞没,只在皇城东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留下两行迅速被新雪覆盖的凌乱蹄印。将军府门前,那对巨大的石狮子沉默地矗立着,身上也积了厚厚一层雪白,更添几分肃杀与冷寂。

苏瑶站在冰冷的石阶上,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扑打在她娇嫩的脸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华贵的狐裘披风,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投向长街的尽头,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片迷蒙的雪幕。手中那枚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渊”字令牌,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硌着她的掌心,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权力的重量,也是责任的重量,更是她未来在这座深宅大院里安身立命的唯一依仗。

“夫人,风雪大了,仔细身子。”周嬷嬷刻板而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

苏瑶猛地回神,指尖因用力握着令牌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混杂着对林渊骤然离去的茫然无措、独守空闺的巨大失落、以及对掌控这座府邸的隐隐渴望。她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新妇应有的端庄与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空寂,泄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心绪。

“回吧。”她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栖梧苑内,红烛早已燃尽,只余冰冷的烛泪凝结在烛台上。空气中残留的合卺酒香和熏香气息,被窗外涌入的寒气冲淡,显得愈发清冷。几名手脚麻利的丫鬟正在无声地收拾着房间,撤去过于喜庆的装饰,动作轻巧得如同猫儿。她们对这位新夫人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疏离,一举一动都透着将军府森严规矩下训练出的刻板。

苏瑶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令牌。窗外,大雪纷飞,将院中的梧桐枝桠压得低垂。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无尽的白色所笼罩,寂静得可怕。巨大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将她紧紧包裹。新婚的热闹喧嚣犹在耳边,转眼间却只剩下她一人,面对这深宅大院的空旷与未知。

“夫人,”周嬷嬷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府中的名册、库房钥匙、田庄地契的副本,以及各管事、仆役的职司分派明细。按规矩,这些都应交由夫人掌理。”她的语气依旧恭敬,但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瑶的反应。将偌大将军府的内务大权交给一个刚进门三天、毫无根基的寒门女子,这在周嬷嬷看来,既是将军的信任,更是一种无形的考验。

苏瑶的心跳微微加速。来了!这就是权力!她强作镇定地接过托盘,册子入手的分量让她指尖微颤。她翻开名册,密密麻麻的人名、职司映入眼帘,后面还附着简单的出身背景。库房钥匙冰凉沉重,象征着府内堆积如山的财富。田庄地契的副本,则代表着将军府在帝国辽阔疆域上的产业根基。这一切,现在理论上都由她来支配。

然而,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她出身寒微,虽然家族也曾有过些许荣光,但那早已是过眼云烟。她何曾真正掌理过如此庞大的家业?府中那些积年的管事、嬷嬷,哪一个不是人精?他们会真心服从她这个空降的、毫无根基的主母吗?

“有劳嬷嬷。”苏瑶压下心头的忐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我初来乍到,府中诸事尚不熟悉,还要多仰仗嬷嬷提点。”她刻意放低了姿态,既是试探,也是示弱。她知道,眼前这位周嬷嬷是将军府的老人,深得林渊信任,是连接她和这座府邸的关键人物。

周嬷嬷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满意神色,微微躬身:“夫人言重了,分内之事。老奴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夫人。只是…”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谨慎的提醒,“府中规矩森严,上下人等各司其职已久,骤然变动,恐生不便。夫人若有吩咐,不妨先与老奴商议,或召相关管事问话,徐徐图之方为稳妥。”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府里水很深,你别乱动,先看着学着,要动也得按规矩来,别想一步登天。

苏瑶心中了然,同时也升起一丝警惕。这周嬷嬷看似恭敬,实则是在划下界限,提醒她权力的边界。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教表情:“嬷嬷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府中诸事,一切照旧便是。只是…”她顿了顿,看向周嬷嬷,语气带上几分真诚的恳切,“将军远赴北境,为国征战。我虽力薄,也想为将军分忧。府中内务,我自当用心学习,不敢懈怠。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嬷嬷不吝指教。”她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为夫君分忧”、“虚心学习”的位置上,既表达了掌权的意愿,又显得合情合理,不咄咄逼人。

这番表态让周嬷嬷眼中的审视之色淡去了几分。这位新夫人,倒也不是一味骄纵无知的性子,懂得审时度势,也愿意学习。“夫人心系将军,实乃将军之福。”周嬷嬷的语气缓和了些,“老奴自当知无不言。夫人若有闲暇,不妨先看看这些账册名目,熟悉一番。待午后,老奴再引几位要紧的管事来给夫人请安。”

“好。”苏瑶点头应下。

接下来的日子,苏瑶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规律而刻板的节奏。每日清晨,她需盛装打扮,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受府中主要管事和嬷嬷们的晨省问安。起初,面对这些或恭敬、或审视、或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她总是感到如芒在背,强撑着威严,手心全是冷汗。周嬷嬷如同影子般立在她身侧,适时地提点着礼数规矩,也无形中替她镇住了场面。

晨省过后,便是学习。她将自己关在栖梧苑的书房里,强迫自己埋首于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名录、田庄收成报告之中。数字枯燥乏味,条目纷繁复杂,各种人情往来、产业经营的门道更是让她头昏脑涨。她出身寒门,虽识文断字,但何曾接触过这等庞杂的世家内务?常常是看了一上午,只觉得眼前发花,脑子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遇到不解之处,她便唤来周嬷嬷询问。周嬷嬷倒也尽责,解释得清晰明了,只是那刻板的语气和公事公办的态度,总让苏瑶觉得隔了一层。

午后,有时周嬷嬷会带一两位负责具体事务的管事前来汇报。管事的汇报往往简明扼要,条理清晰,但苏瑶能感觉到,他们真正拿主意请示的对象,依然是站在她身侧的周嬷嬷。她就像一个被架在宝座上的傀儡,看似尊贵,实则空洞。

夜晚,则是漫长而孤寂的。偌大的栖梧苑,红烛高照,暖炉熏香,却驱不散那透骨的寒意。她屏退了大部分丫鬟,只留一个在外间守夜。独自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环,镜中映出一张年轻美丽却难掩倦怠与落寞的脸庞。指尖拂过冰凉光滑的镜面,她常常会想起新婚那晚,红烛摇曳下,林渊掀开她盖头时那短暂而深邃的一瞥。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冷硬,但那一刻,似乎也掠过一丝惊艳?只是,那感觉太过短暂,短暂得让她怀疑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瓣。新婚三日,他忙于军务,连她的手都极少触碰,更遑论夫妻之礼。那枚象征着权力与承诺的“渊”字令牌就放在妆匣的最上层,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权力…苏瑶的心头涌起一股苦涩。这权力,是用她新婚丈夫的离去和这深宅大院的孤寂换来的。家族殷切的期望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苏家的复兴,全系于她一身。她必须坐稳这个位置,必须真正掌控这座将军府!

然而,现实却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府中规矩森严,等级分明,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她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更像是一个被机器包裹着、小心运转的部件,而非驱动它的核心。周嬷嬷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府中真正的权力核心隔离开来。那些管事嬷嬷们表面恭敬,眼神深处却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甚至…是某种不易察觉的轻视?一个寒门出身、毫无根基、连丈夫都未曾亲近过的主母,凭什么让他们心悦诚服?

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苏瑶心中的憋闷与日俱增。她开始尝试做一些细微的改变。比如,她吩咐小厨房,每日晨省后为她准备一盅温润的燕窝羹。这本是小事,但命令传达下去,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端上来,温度也凉了几分。负责膳食的管事嬷嬷一脸惶恐地解释:“夫人恕罪,小厨房今日炉火不旺,耽误了时辰,奴婢这就去责罚她们!” 苏瑶看着那管事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敷衍,心中了然。这哪里是炉火不旺?分明是在试探她的底线,是下马威!

她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无妨,下次注意便是。” 她知道,此刻发怒只会显得她气量狭小,毫无城府。她需要忍耐,需要时间。

又一日,她心血来潮,想去府中的花园散心。周嬷嬷立刻安排,前呼后拥。然而,当她走到一片精心打理、栽种着名贵兰草的花圃前,正想驻足欣赏,身后却传来一个年轻丫鬟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屑的嘀咕:“…寒门出来的,懂什么风雅,别糟蹋了将军心爱的兰草才好…”

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花园里却清晰得如同针尖落地。苏瑶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到了脸上,又迅速褪去,变得一片冰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随行的丫鬟婆子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向那个失言的小丫鬟,又紧张地偷瞄苏瑶的脸色。

周嬷嬷脸色一沉,厉声呵斥:“放肆!掌嘴!”

那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清脆的耳光声随即响起。

苏瑶站在原地,背对着众人,宽大的袖袍下,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寒门…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这就是她在将军府众人眼中的真正地位!一个走了狗屎运攀上高枝的、不入流的寒门女!连一个低贱的丫鬟都敢在背后如此轻蔑!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交织翻腾,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她恨不得立刻转身,狠狠惩治那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甚至迁怒于周嬷嬷!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苏瑶,是这座府邸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然而,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不能!她不能!她初来乍到,根基浅薄,林渊又远在万里之外。此刻发作,除了泄一时之愤,只会让她在府中更加孤立,坐实了“刻薄无知”的名声,甚至可能传到宫里去,坏了将军的声誉(虽然她并不太在意这个,但名分很重要)。家族的重担还压在她肩上,她不能意气用事!

她强迫自己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再转过身时,脸上竟已恢复了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的倦怠。

“罢了,”苏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无波,“童言无忌。嬷嬷不必苛责了。我乏了,回吧。” 她看也没看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径直转身,向着栖梧苑的方向走去。背影挺直,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周嬷嬷看着苏瑶离去的背影,眼神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这位新夫人的隐忍功夫,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严厉地瞪了地上那小丫鬟一眼:“还不快滚下去!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然后快步跟上苏瑶。

回到栖梧苑,屏退左右,关上房门。当房间里只剩下苏瑶一人时,她强撑的平静瞬间崩塌。她扑倒在柔软的锦被上,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被面。委屈、愤怒、屈辱、对未来的恐惧、对林渊的怨怼、对家族期望的压力…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她也是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的出身吗?就因为她的丈夫在新婚三日便弃她而去吗?

哭了许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和冰冷的麻木。她坐起身,走到妆台前。镜中的女子双眼红肿,脸色苍白,发髻微乱,显得狼狈不堪。她拿起冰冷的湿帕子,用力地擦着脸,试图擦去所有脆弱的痕迹。然后,她拿起玉梳,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地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

梳着梳着,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硬。泪水洗去了最初的茫然和软弱,屈辱点燃了心底深处蛰伏的火焰。

寒门?轻贱?孤立?掌控不了?

她看着镜中自己逐渐恢复平静、甚至透出一丝冷意的脸庞,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等着吧…”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淬炼出来,“林渊…周嬷嬷…还有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你们给我的,我都会记住。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亲手拿回来!” 她的手指缓缓抚过妆匣上那枚冰冷的“渊”字令牌,眼神变得幽深而危险。权力,是她在这座冰冷牢笼里活下去、活得好的唯一武器。她必须抓住它,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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