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永王朝,承天殿。
新雪初霁,琉璃瓦上覆着薄薄一层素白,在冬日的晨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殿内,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新皇登基不过三年,年轻的帝王秦墨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一身明黄龙袍,面容俊朗,眼神却如深潭,带着初掌乾坤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是一流境界的武者,气息内敛,但在朝堂诸公无形的精神气场中,依旧显得单薄了些。殿下,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得如同殿外的积雪。
“北境八百里加急!”殿门外,一声嘶哑的禀报撕裂了沉寂。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传令兵被两名金吾卫搀扶着,几乎是跌撞进来,“噗通”跪倒,双手颤抖地高举一封插着三根染血黑羽的军报。
“念!”秦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粗重的呼吸声。
一名侍立的老太监连忙上前接过,展开,尖细的嗓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北狄‘苍狼王庭’联合‘黑水部’、‘赤焰部’等七部,纠集控弦之士三十万,以‘雪狼骑’为先锋,三日前突破‘铁壁关’!守将赵山河…力战殉国!关隘…关隘已破!北狄大军正沿‘落鹰峡’急速南下,前锋距‘朔方城’不足三百里!危在旦夕!恳请陛下速发援兵,迟则…迟则朔方不保,北境门户洞开!”
“嘶——”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铁壁关!大永北疆第一雄关,竟在三日间告破?赵山河乃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竟也战死?苍狼王庭此次来势之凶,远超以往!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在朝堂蔓延。不少文官脸色煞白,身体微晃。北狄凶悍,尤其是那“雪狼骑”,据传是苍狼王庭最精锐的王牌,坐骑乃异种雪狼,骑士皆是悍不畏死的武者,最低也是三流境界,冲击起来,弱爆墙级的破坏力汇聚成洪流,寻常军队根本难以抵挡。三十万大军!若朔方城再失,北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大永腹地!
秦墨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登基未稳,根基尚浅,国内百废待兴,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这突如其来的北境大溃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试图掌控一切的雄心之上。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以震慑朝野、彰显他皇权威严的大胜!但他更清楚,仓促应战,若再败,后果不堪设想。
“诸卿,有何良策?”秦墨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带着冰冷的压力。
短暂的死寂后,兵部尚书颤巍巍出列:“陛下,北狄势大,铁壁关已失,朔方危殆!当务之急,需立即调集京畿卫戍、临近州府所有可用之兵,火速驰援朔方!同时,征发民夫,加固朔方城防!并…并遣使与西凉、南诏等国接触,或可许以重利,使其出兵牵制…”
“远水解不了近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厉声打断,他是三朝元老,镇国公魏老,“朔方城守军不足五万,如何抵挡三十万虎狼之师?等京畿兵赶到,朔方城恐怕早已化为焦土!必须有一位威望足以震慑全军、实力足以力挽狂澜的统帅,即刻启程,率一支真正的精锐,星夜兼程,抢在北狄合围之前抵达朔方,稳住阵脚,方能争取时间!”
“魏老所言甚是!但…此等重任,何人能当?”有人发问。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期冀与敬畏,投向了武官队列最前方,那个如同山岳般矗立的身影——大永王朝的定海神针,当之无愧的战神,大将军林渊!
他站在那里,并未着华丽的朝服,而是一身玄色暗金纹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线。他闭着眼,仿佛殿内惊涛骇浪般的议论与他无关。但当他缓缓睁开双眸的刹那,整个承天殿似乎都亮了一下。那双眼睛,深邃如浩瀚星海,沉静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与威严。一股无形的、磅礴如山岳临渊的气势,自然而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瞬间驱散了殿内弥漫的恐慌与软弱,让所有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天人境!强爆山级!那是全力一击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人敌,一人可当百万师的存在!只要他在,大永的军魂便在!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但那份源于生命层次的绝对差距,依旧让殿内所有一流境界以下的官员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渺小感。
秦墨的目光也落在了林渊身上,眼神复杂。有倚重,有忌惮,更有一丝深藏的不甘。他是一国之君,却只有一流境界(爆墙级),在林渊这尊天人境面前,个人的武力渺小得可怜。他需要林渊的武力来保江山,却也时刻担忧着这柄国之重器是否会伤及自身。功高震主,从来都是帝王心头最大的刺。
“林爱卿。”秦墨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和与倚重,“北境危局,非卿不能解。朕…拟拜卿为‘镇北大元帅’,总督北境诸路兵马,赐尚方宝剑,节制一切军政要务!望卿速速启程,力挽狂澜,护我大永河山!”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渊身上。这是重担,亦是皇权在危难之际最大的信任与倚仗。
林渊的目光平静地迎上秦墨。他没有立刻领旨,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陛下,臣…咋日前方成婚。” 短短一句话,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群臣心中激起千层浪。是啊!这位威震诸国、令无数敌酋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这位年近三十才终于被先帝赐婚、迎娶了寒门女子苏瑶的铁血战神,才刚刚成婚一日!甚至连洞房花烛夜都未曾安稳度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与敬意,在朝堂上弥漫开来。为国为民,这位战神,连最基本的个人幸福都无暇顾及!
秦墨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国事为重!家国天下,孰轻孰重?林爱卿当知!待爱卿凯旋,朕必亲率百官,出城百里相迎!为爱卿及新夫人,补办一场旷世庆典!朕,替大永万千黎民,拜请将军了!”说着,竟从龙椅上站起身,对着林渊的方向,微微拱手。帝王一拜,重逾千钧!
林渊看着御座上的年轻帝王,又仿佛透过殿门,望向了遥远的北方那片即将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新婚妻子的愧疚,有对家园的责任,更有身为军人的铁血担当。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片沉凝的坚毅。他单膝跪地,动作沉稳如山,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大殿:“臣,林渊!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不负大永黎民所望!北狄不退,臣,死不还朝!”
“好!好!好!”秦墨连道三声好,眼中精光闪烁,“传旨!开国库,备足粮草军械!着令‘神武’、‘天策’、‘虎贲’三卫精骑即刻集结,随大将军出征!另,赐大将军夫人苏氏一品诰命,享亲王仪仗,入住大将军府!一应用度,皆由内帑支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万岁,声音中充满了对林渊的敬佩和对胜利的期盼。
林渊起身,再次向御座上的秦墨抱拳一礼,再无言语,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玄色的身影在空旷的金殿中显得格外挺拔、孤寂,却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气吞山河的决绝。他的脚步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沉重而稳定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天人境的无形威压随着他的步伐自然流转,殿外的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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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位于皇城东侧,占地极广、威严森然的镇国大将军府,此刻却沉浸在一片压抑的喜庆余韵之中。府邸是新赐的,处处彰显着皇恩浩荡与主人的无上地位。朱漆大门上“敕造镇国大将军府”的匾额金光闪闪,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威猛慑人。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不精致华美,却又透着一股军旅世家特有的硬朗与肃杀之气。
后院深处,一处名为“栖梧苑”的院落,便是大将军林渊的新房所在。院中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此刻枝桠上覆着新雪,更显清幽。新房内,红烛高烧,锦帐流苏,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合卺酒香与喜庆的熏香气息。然而,那份本该属于新婚燕尔的旖旎温情,却被一种无形的焦虑和空旷所取代。
苏瑶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姣好的容颜。柳眉杏眼,琼鼻樱唇,肌肤白皙细腻,如初绽的梨花。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锦缎嫁衣,衬得肤色愈发欺霜赛雪。这本是女子一生中最娇艳明媚的时刻。然而,她的眼神却有些空洞,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和失落。镜中的她,很美。寒门出身,能嫁给当朝第一人,权势滔天、武道通神的大将军林渊,成为一品诰命夫人,这在旁人眼中,简直是祖坟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的家族——那个早已没落、在京城几乎无人提及的苏家,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倾尽所有,甚至借下巨债,为她置办了勉强能看得过去的嫁妆,将她送入了这深似海的侯门。他们指望着,凭借这位乘龙快婿的权势,能让苏家重新在京城站稳脚跟,甚至恢复往昔的荣光。
苏瑶明白家族的期望。她也曾怀揣着憧憬,幻想着成为大将军夫人后的风光无限。然而,现实却像一盆冷水。新婚之夜,红盖头还未掀开,宫中急诏便至。林渊只来得及对她说了一句“等我回来”,便匆匆离去,甚至没看清她精心装扮的容颜。接下来的两日,她像一个昂贵的摆设,被安置在这座华丽却冰冷的府邸中。林渊忙于军务,几乎不见人影。偌大的将军府,仆从如云,规矩森严,每个人都对她恭敬有加,称她“夫人”,但那恭敬背后,是审视,是疏离,是难以融入的壁垒。她就像一只误入金丝笼的雀鸟,空有华丽的羽毛,却失去了天空。无人与她交心,无人告诉她该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林渊相处。那个男人,强大得如同神祇,气息如山岳般沉重,让她本能地感到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距离感。她渴望的,是温柔缱绻,是耳鬓厮磨,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宠爱。而林渊的世界,似乎只有铁血与责任。
“夫人,”一个穿着体面、面容严肃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她是将军府的老人,姓周,被指派来服侍新夫人。她规矩地行礼,声音刻板,“前院传话,大将军…领旨出征了。即刻便要启程。”
苏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镜中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出征?这么快?才一天!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让她落下泪来。洞房花烛成了泡影,连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有,他就要走了?而且听这意思,北境战事紧急,归期遥遥无期?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新妇的端庄。不能失态,她是大将军夫人!她转过身,声音尽量平稳:“周嬷嬷,可知将军何时离府?”
“回夫人,大军集结在即,大将军此刻应已从宫中返回,正在前厅处理出征事宜,稍后便会离府前往北校场点兵。”周嬷嬷垂着眼,恭敬地回答。
“更衣!我要去送将军!”苏瑶立刻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很快,苏瑶换下繁复的嫁衣,穿上了一身相对素雅但依旧华贵的宫装,在周嬷嬷和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匆匆向前院赶去。她不能让林渊就这么走了!她至少要让他记住她的脸,记住她这个妻子在等他!这是她作为妻子应尽的礼数,也是她抓住这桩婚姻、抓住这泼天富贵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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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前院,气氛肃杀。数十名身着玄甲、气息剽悍的亲卫如同标枪般矗立,个个眼神锐利如鹰,最低也是二流境界(弱爆墙级),为首几位统领更是气息沉凝,已达一流(爆墙级)!他们是林渊一手带出来的“渊卫”,忠心耿耿,百战余生。
林渊已换上了一身玄黑色的狰狞战甲,甲叶在冬日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他正低声对几位心腹将领交代着什么,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此刻的他,身上再无半分新婚郎君的痕迹,只有属于铁血统帅的冷硬与威严。天人境的气息虽极力收敛,但那无形的压迫感依旧让周围的空间都显得有些凝滞,连飘落的雪花都在靠近他周身丈许时悄然融化、蒸发。
“将军!”一声带着急促喘息和刻意柔婉的呼唤响起。
林渊闻声转头。苏瑶在侍女的簇拥下,快步走来。寒风卷起她鬓角的发丝和裙裾,那张年轻美丽的脸庞带着一丝奔跑后的红晕,眼眸中水光盈盈,写满了担忧与不舍。她走到近前,盈盈下拜:“妾身…恭送将军。” 她的出现,让肃杀的场面有了一瞬间的柔和。亲卫们眼观鼻鼻观心,但那紧绷的气息似乎都松动了半分。毕竟,这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
林渊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愧疚?或许有。但他戎马半生,早已习惯了离别。国难当头,容不得儿女情长。他伸出手,轻轻扶住苏瑶的手臂,入手冰凉。“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沙哑,却比平日温和了许多,“府中诸事,有周嬷嬷和管家照应。你…安心住下,不必忧心。”
他的手很稳,也很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苏瑶抬起头,近距离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夫君。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颌线条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