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的手指拂过琴弦,《广陵散》的杀伐之音在沉香阁内回荡。绿珠捧着香炉站在门边,眼神却不住往窗外飘。
"铮——"
琴弦突然崩断,苏宛按住渗血的手指。这是今日断掉的第二根弦,她心头莫名烦躁。
"到底是做过官的,连琴弦都受不得你这身戾气。"绿珠撇了撇嘴,递上金疮药,"苑主让你申时去听雪轩。"
苏宛缠好手指,目光扫过绿珠腰间新换的翡翠禁步。昨日还是银质的,这丫鬟定是得了什么赏赐。她状似无意地问:"苑主今日有客?"
"丞相府的轿子都到后门了,你竟没听见动静?"绿珠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赵丞相要把最疼爱的庶女送进宫,特意来问八字..."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瓷器碎裂声。苏宛快步推开雕花木窗,只见两个粗使婆子正在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廊柱阴影里蜷缩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又是那个疯婆子。"绿珠皱眉,"上个月从水牢抬出来的,整天念叨什么'明月大江'..."
苏宛浑身一震。那女子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腰间的玉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明月...明月照大江...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闭嘴!"绿珠抓起铜盆砸过去,疯女人连滚带爬地逃开。苏宛死死攥住玉佩,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响:"宛儿,若见到佩此玉者..."
"苏姑娘?"绿珠狐疑地打量她。
"这疯癫妇人倒让我想起家中乳母。"苏宛强压惊涛,随手将玉佩收入袖中,"不知苑主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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锃宗总舵地底的血池泛着腥气,沈墨单膝跪在青石板上。池中漂浮着七具尸体,都是今日入门测试失败的"新人"。
"做得不错。"高台上的黑袍人声音沙哑如铁器摩擦,"但你可知为何要杀周禄?"
沈墨抬头,面具下的独眼宗主把玩着周禄的头颅:"属下不敢妄测。"
"因为他是双面鬼。"宗主突然将头颅掷向血池,溅起三尺血浪,"三年来向锦衣卫传递了十七份密报。"
沈墨后背渗出冷汗。三天前他亲眼看到周禄与锦衣卫密会,但宗主这番话,分明是在警告所有叛徒的下场。
"从今日起,你便是'残狼'。"宗主扔下一块血色令牌,"你的第一个任务——"他顿了顿,"杀户部尚书李崇文。"
沈墨瞳孔骤缩。李崇文是皇帝的心腹重臣,半月前刚查出漕运贪腐案...这案子,似乎与丞相赵德芳有关。
"三日期限。"宗主的身影隐入黑暗,"记住,锃宗的规矩是失手即死。"
走出总舵时,沈墨在石阶上踩到一截断指。他想起周禄死前那句未说完的"银两已备齐",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走向丞相府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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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安门后山的古松在月色下如同鬼影。裴钧摸着怀中的短刀,这是白日比试时林清羽"不慎"遗落的。刀柄刻着小小的"林"字,与锦衣卫武库的制式一模一样。
松林深处传来琴声。裴钧瞳孔骤缩——这是锦衣卫暗号《破阵曲》的变调!
"你果然认得。"林清羽从树后转出,手中捏着片松叶,"三年前西北军哗变之夜,有人用这首曲子传递消息。"
裴钧浑身血液凝固。那夜他作为监军潜伏在叛军中,正是靠这首曲子与外界联络。可此事是锦衣卫最高机密...
"不必紧张。"林清羽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箭伤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这箭本该要我的命,若不是有人用身体挡下..."他指尖抚过伤疤,"那个锦衣卫死前说,曲子响时便是转机。"
裴钧想起三年前那个浑身是血的同僚。原来林清羽竟是当年叛军首领的...他突然明白皇帝为何对将安门如此忌惮。
"你故意让我认出惊鸿剑法。"裴钧握紧短刀,"你想找朝廷报仇?"
"报仇?"林清羽突然大笑,惊起飞鸟无数,"我父亲林岳才是真正的西北军统帅!当年他查出漕运贪腐牵扯皇族,却被你们那位好皇帝灭口!"他猛地逼近裴钧,"你以为将安门为何要反?"
松针簌簌落下,裴钧耳中嗡嗡作响。若林清羽所言属实,那皇帝派他来卧底根本是送死...或者,皇帝早就知道?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林清羽将短刀抵在裴钧心口,"死在这里,或者帮我找出当年的漕运账册。"
裴钧闻到刀锋上的曼陀罗味道。这是锦衣卫审讯用的迷药,中者会吐露真言。电光石火间,他反手扣住林清羽脉门:"第三个选择——合作。"
林清羽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青举着火把狂奔而来:"少门主!地牢...地牢的犯人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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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内,苏宛的茶盏碎在地上。
"你说李崇明死了?"她盯着苑主手中的密报,户部尚书的名字被朱砂划出血红的叉。
"半个时辰前,死在书房。"苑主点燃密报,"有意思的是,他今晨刚呈上漕运案的最终奏折。"
苏宛想起父亲临终前也在查漕运案。她强忍心悸:"苑主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要你查清是谁雇的杀手。"苑主突然掐住她的下巴,"用你在大理寺的手段。"
苏宛闻到苑主袖中若有若无的药香。这是岭南"千机引"的味道,当年父亲书房也常燃此香。她突然抓住苑主手腕:"三年前大理寺纵火案,您那夜可在现场?"
苑主眼神骤冷,袖中滑出匕首抵住苏宛咽喉:"知道的太多会短命。"
"但我若死了,谁帮您找账册呢?"苏宛迎着刀锋微笑,"您故意让我看到那个疯女人,不就是要我知道青瓷苑与漕运案有关?"
匕首突然撤去。苑主转身望着窗外明月,袖袍无风自动:"你父亲把账册交给了你。"
不是疑问,是断言。苏宛摸到袖中玉佩暗格,那里藏着半页烧焦的纸。父亲咽气前塞进她手里的,正是漕运案的残卷。
"明日午时,我要见到账册。"苑主的声音飘来,"否则那个疯女人活不过今夜。"
苏宛退出房间时,听到苑主低喃:"明月大江终有时..."这是父亲常念的诗句!她终于确定,苑主就是父亲临终前说的"佩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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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蹲在丞相府书房的横梁上,看着赵德芳将一叠银票塞进《论语》封皮。月光透过窗棂,照亮扉页上的"漕运"二字。
突然,书房暗格转动。走出来的黑衣人腰间玉佩一晃,沈墨如坠冰窟——那是北镇抚司的令牌!
"账册找到了?"赵德芳急切地问。
"李崇文临死前说了个'苑'字。"黑衣人的声音让沈墨浑身血液倒流。这是北镇抚司现任指挥使陆昭!
赵德芳砸碎茶盏:"又是青瓷苑!三年前林岳的账册就失踪在那里..."他突然阴笑,"不过这次,我们有个现成的替罪羊。"
陆昭会意:"属下这就安排,让锃宗杀手'残狼'背这个黑锅。"
沈墨死死咬住舌尖。原来自己不过是棋子,真正的阴谋是要把弑杀重臣的罪名扣在皇帝派来的卧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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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安门地牢深处,裴钧看着空荡荡的刑架。锁链上残留的黑血还是温的,劫狱者离开不超过一刻钟。
"是陈长老的人。"阿青指着墙上的血手印,"他们留了标记。"
林清羽蘸血抹在掌心,突然冷笑:"不,这是锦衣卫的追踪印。"他转向裴钧,"你的人来灭口了。"
裴钧尚未开口,破空声骤响!三支弩箭穿透阿青胸膛,少年手中的火把坠地,照亮墙后缓缓开启的暗门。
"快走!"裴钧拽着林清羽扑进暗门。箭雨钉在身后石壁上,他闻到了熟悉的火油味——这是锦衣卫攻城用的磷火箭!
暗门轰然关闭的刹那,裴钧看到追杀者的飞鱼服下摆。皇帝要杀他灭口,还是要杀林清羽?又或者...这本就是针对将安门的剿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