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的指尖悄悄滑向袖中的匕首。屏风后的女人既然识破了她的身份,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苑主认错人了。"苏宛声音平静,后背却已渗出冷汗,"民女苏氏,父亲原是刑部主事苏明远。"
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一只素白的手掀开纱帘。走出来的女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一袭绛紫长裙,发髻高挽,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
"三年前大理寺会审,我见过你。"苑主缓步走近,苏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当时你坐在末位,却一语道破案中关键。我印象深刻。"
苏宛心跳如鼓。那次会审涉及户部贪污案,确实有几位民间人士旁听,没想到青瓷苑主竟在其中。
"民女不知苑主在说什么。"苏宛垂下眼帘,"若苑主不收留,民女告辞便是。"
苑主突然伸手抬起苏宛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苑主轻笑,"你知道青瓷苑怎么处置朝廷细作吗?"
苏宛袖中匕首已滑到掌心。就在这时,苑主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腰间的一块玉佩上。
"这玉佩..."苑主松开手,"苏明远是你什么人?"
"是先父。"苏宛不动声色地观察苑主表情的微妙变化。
苑主沉默片刻,突然转身:"绿珠,带苏姑娘去沉香阁安置。从今日起,她是我们青瓷苑的琴师。"
名叫绿珠的丫鬟推门而入,满脸诧异:"苑主,她明明是..."
"多嘴。"苑主冷冷扫了绿珠一眼,丫鬟立刻噤若寒蝉。
苏宛心中惊疑不定,但知道此刻不宜多问。她随绿珠退出房间时,隐约听见苑主低声自语:"...竟真是他的女儿。"
走出听雪轩,苏宛才发现内衫已被冷汗浸透。她摸了摸腰间玉佩——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上面刻着"明月照大江"五个小字。没想到,竟是这玉佩救了她一命。
"沉香阁是贵客住的地方,苑主竟安排给你。"绿珠酸溜溜地说,"也不知你走了什么运。"
苏宛没有接话。她抬头望向青瓷苑高耸的楼阁,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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锃宗地字三号房比沈墨想象的还要阴暗潮湿。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一把匕首和一张纸条。沈墨拿起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赵府管家周禄",下面是一行小字:"三日为期,取其首级。"
"这就是投名状?"沈墨咧嘴一笑,疤痕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作为曾经的南镇抚司指挥使,他对这种把戏再熟悉不过。
"不错。"阴影中走出一个瘦高男子,脸上戴着铁面具,声音嘶哑,"杀个小人物,验验你的斤两。"
沈墨把玩着匕首:"赵府?哪个赵府?"
"当朝丞相赵德芳的别院。"铁面人轻笑,"怎么,怕了?"
沈墨手指一顿。刺杀丞相府的人,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成功了,朝廷通缉;失败了,锃宗灭口。好一招一石二鸟。
"有意思。"沈墨将匕首插在桌上,"这单我接了。"
离开镖局,沈墨在巷口买了两个肉包子,边吃边思索。皇帝派他潜入锃宗,可没说要真杀人。但若不动真格,如何取信于这伙亡命之徒?
夜幕降临,沈墨换上夜行衣,潜行至丞相府别院。作为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对京城各大府邸的布局了如指掌。别院西侧的围墙有个死角,巡逻的侍卫每半个时辰才会经过一次。
沈墨轻松翻入墙内,按照记忆找到管家住所。奇怪的是,本该有人值守的门外空无一人,屋内却亮着灯。
他舔破窗纸向内窥视,只见周禄正与一个黑衣人低声交谈。沈墨屏息凝神,隐约听见"银两已备齐"、"三日后子时"等只言片语。当黑衣人转身时,沈墨瞳孔骤缩——那人腰间赫然挂着一枚锦衣卫的令牌!
周禄送走黑衣人后,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打开清点里面的银两。沈墨正犹豫是否要动手,忽听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他侧身闪避,一柄飞刀擦着脸颊划过。
"果然有老鼠。"铁面人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把玩着另一把飞刀,"怎么,下不去手?"
沈墨心中一凛——锃宗在试探他!
"急什么。"沈墨冷笑,突然纵身撞入屋内。周禄惊愕抬头,还没反应过来,沈墨的匕首已划过他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沈墨利落地割下周禄首级,用早就准备好的黑布包裹。整个过程不过三个呼吸。
铁面人站在窗外,轻轻鼓掌:"干净利落。看来血鹰没看错人。"
沈墨面无表情地拎着首级翻出窗户,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周禄与锦衣卫的秘密会面,箱中的巨额银两...丞相府与锦衣卫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更令他不安的是,锃宗为何偏偏选中这个目标?是巧合,还是...
"明日午时,带着'礼物'回镖局复命。"铁面人打断他的思绪,"宗主会亲自见你。"
沈墨点点头,看着铁面人消失在夜色中。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黑布包裹,鲜血已渗透布料,触手温热黏腻。
这场戏,越来越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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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安门的地牢比裴钧想象的还要坚固。
三丈厚的花岗岩墙壁,手腕粗的铁栅栏,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守卫。裴钧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这是"审问"留下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少门主林清羽带着两个随从走进地牢。今日他换了一身白衣,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看起来更像一个书生而非江湖门派的继承人。
"还没招?"林清羽皱眉问守卫。
守卫摇头:"这小子嘴硬得很,一口咬定是陈长老远亲。"
林清羽示意守卫退下,亲自打开牢门走到裴钧面前。他伸手抬起裴钧的下巴,动作轻柔得不像在审问犯人:"你知道陈长老是怎么死的吗?"
裴钧吐出嘴里的血沫:"听说...是叛徒。"
"不错。"林清羽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他勾结朝廷,害死了我父亲。"
裴钧心头一震。皇帝给他的资料显示,将安门前任门主林岳是病死的,怎么变成被朝廷害死的?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裴钧装作虚弱不堪的样子,"只是家破人亡...来投奔亲戚..."
林清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有意思。"他直起身,"既然你自称是陈长老亲戚,想必也懂些武功?"
裴钧谨慎地点头。他早年在西北从军的事瞒不住,不如顺势承认。
"明日午时,校场见。"林清羽转身离去,"若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就信你不是朝廷探子。"
守卫重新锁上牢门,地牢又恢复寂静。裴钧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思索着林清羽话中的信息。将安门内部显然有他不知道的权力斗争,而这位少门主对朝廷的仇恨,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夜深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摸进地牢,递给裴钧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粮。
"快吃吧。"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少门主让我来的。"
裴钧接过食物,故作感激:"多谢小哥。不知怎么称呼?"
"我叫阿青,是少门主的书童。"少年蹲在旁边,压低声音,"你别怪少门主怀疑你。自从老门主去世,门里来了好多朝廷的探子。"
裴钧心中一动:"老门主...是怎么去世的?"
阿青突然捂住嘴,惊恐地摇头:"不能说...门主严禁议论此事。"他匆匆起身,"你快吃,天亮前我来收走。"
少年溜走后,裴钧慢慢咀嚼着干粮,脑海中拼凑着零散的信息。皇帝派他来时说将安门是叛逆,可听阿青的意思,将安门内部似乎另有隐情。
明日校场比试,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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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将安门校场。
烈日当空,数百名将安门弟子围成圆圈,中央空出一块场地。裴钧被带去时,林清羽已在场中等候,白衣胜雪,长剑在手。
"规矩很简单。"一位长老高声道,"十招之内,若此人还能站着,少门主便收他入门。"
裴钧活动了下手腕。经过一夜休整,他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但身上的伤仍隐隐作痛。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武功路数,不能露出锦衣卫的痕迹。
"请少门主赐教。"裴钧抱拳行礼,摆出西北军中常见的起手式。
林清羽没有废话,剑光如虹直刺裴钧咽喉!这一剑快得惊人,裴钧勉强侧身避开,剑锋擦着脖子划过,带起一道血线。
"一招。"周围弟子齐声计数。
裴钧额头渗出冷汗。林清羽的武功远超他的预估,这样下去别说十招,五招都难撑过。他必须改变策略。
第二剑横扫而来,裴钧突然扑倒在地,狼狈地滚开。这招看似笨拙,却恰好躲过剑锋。
"两招。"
第三剑自上而下劈来,裴钧抓起一把沙子扬向林清羽面门。林清羽闪身避开,剑势却因此一滞。裴钧趁机近身,一记肘击直取对方肋下!
林清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左手成掌挡住这一击,右手剑柄重重敲在裴钧背上。裴钧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三招。"
裴钧喘着粗气爬起来。刚才的交手让他确认了一件事——林清羽的武功路数与锦衣卫秘传的"惊鸿剑法"有七分相似!这绝非巧合。
"你从哪学的这一招?"林清羽低声问,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裴钧没有回答。第四剑已至,这次他不再保留,使出西北军中常见的"破阵拳",以攻代守。两人在场中缠斗,转眼已过九招。
"最后一招。"林清羽突然收剑后退,"你若能接住我这'惊鸿一瞥',便算你赢。"
裴钧心头大震。"惊鸿一瞥"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才能学的杀招!他来不及细想,林清羽的剑已如惊雷般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裴钧福至心灵,不躲不闪,反而迎上前去,右手做刀直切林清羽手腕!这一招正是"惊鸿一瞥"的唯一破法。
剑锋在距裴钧咽喉寸许处戛然而止。林清羽手腕微转,剑身拍在裴钧肩上,将他击退数步。
"十招到!"长老高声宣布。
场边爆发出阵阵喝彩。裴钧勉强站稳,右肩火辣辣地疼,但总算撑过了十招。更令他心惊的是林清羽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不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而是充满了探究和...期待?
"从今日起,你是我将安门弟子。"林清羽还剑入鞘,声音只有裴钧能听见,"今晚子时,后山松林见。我有话问你。"
裴钧低头称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位少门主与朝廷,与锦衣卫,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