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反噬

信号弹的绿芒在黄雾中熄灭时，阿宁攥着空弹筒的手指泛白。越野车被流沙埋了半个车身，张起灵站在车轮旁，黑金古刀插在沙里，刀刃已被风沙磨出细微划痕。

“别等了。”黑瞎子扯下防沙布，墨镜上糊满沙粒，“再不走，下一波沙暴能把咱们埋到楼兰古城去。”他从阿宁腰间摸出第二枚信号弹，“嘭”地打向高空，红光刺破渐散的黄雾，“看见没？等黄沙没过哑巴张刀的护手，必须撤。”

张起灵的目光始终盯着沙雾深处，指腹摩挲着刀柄。阿宁咬牙跺脚：“最多五分钟！”风沙卷着她的话尾，散成细碎的沙砾。

当最后一粒沙没过刀护手时，张起灵终于起身，黑瞎子拽着他往沙丘背风处走。风沙停下后，三人都打算去找人，黑瞎子忽然停步：“等等，不能全走。得留个人守在这，万一有人找过来。”黑瞎子拉住阿宁：“你守着，我跟哑巴去找人。”

另一边，吴邪把外套顶在头上，水壶底朝天晃了晃，连水珠都没滴下来。烈日烤着沙漠，他嗓子眼干得像要冒烟，忽然看见张敛尘递来的军用水壶：“喝我的。”

壶里还剩大半壶水，吴邪灌了一口就想还回去：“你也喝……”

“我耐旱。”张敛尘收回水壶，发丘指擦过壶身的北斗刻痕，“没事。”

解雨臣瘫在沙丘阴影里，额角的汗珠滴在地图上：“信号弹早就没影了，我们要赶紧得找避风点。”他打开自己的水壶，想喝水，发现和吴邪的水壶一样一滴水也没有了。

张敛尘见状将水壶递给解雨臣，解雨臣也不矫情，拿着水壶喝了一口，“不然，夜里零下二十度能把人冻成冰棍。”

又跋涉了一小时，烈日西斜，沙丘投下长影。解雨臣忽然停下脚步，嘴角扯出个苦笑：“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吴邪累得挥挥手：“少废话。”

“好消息是我们走的方向应该没错，”解雨臣顿了顿，脚尖踢了踢地面，“坏消息是——低头。”

沙粒在三人脚下无声翻滚，像煮沸的粥。吴邪这才惊觉，他们踩进了流沙圈，脚踝正迅速下沉。张敛尘低喝一声，发丘指扣住腰间短刀，猛地向斜上方跃起，刀刃插入硬沙层，借势荡出流沙区。

“卸重！”他拽出登山绳抛向两人，“扔背包！”

吴邪扯下战术背心，解雨臣甩掉装着地图的防水袋。张敛尘接住背包的瞬间，两人已陷到大腿根。他将绳索缠在手臂上，身体后倾发力——解雨臣先被拽出，滚到硬沙地上时，裤腿还沾着蠕动的黑沙。

“拉我！”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流沙已没到胸口。张敛尘把绳索抛给解雨臣，自己扑到沙沿，发丘指抠进沙层，攥住吴邪手腕往上拽。沙粒擦过皮肤火辣辣地疼，直到吴邪呛咳着摔出流沙圈，三人才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瘫在硬沙地上喘息时，吴邪终于能腾出空打量张敛尘。这人刚把他从流沙里拽出来时还好好的，此刻却背对着他们坐在沙坡上，连风把防沙布吹掉都没反应。

“阿尘？”吴邪喊了声，对方没回头。平时这人总爱插科打诨，哪怕跟解雨臣拌嘴也透着活气，可现在安静得像尊石像。解雨臣捅了捅吴邪，压低声音：“他从刚才就不对劲，拽我出来时手都在抖。”

沙粒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吴邪慢慢靠近，忽然听见一阵极紊乱的呼吸——像破风箱在响。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绕到张敛尘面前，瞬间惊得说不出话：

这人脸色白得像纸，额发被冷汗粘在脸上，嘴唇却烧得通红。更骇人的是，他敞开的领口下，锁骨至胸口的皮肤泛起诡异的潮红，某种深色纹路正随着体温升高而浮现，像是用烙铁烫在肉里的图腾。

“发、发烧了？”吴邪伸手去碰他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被烫得缩回——那温度高得不正常，像体内燃着把火。张敛尘猛地一颤，喉间溢出声低哼，胸口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那是一头昂首的麒麟，鳞片随呼吸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壁而出。

麒麟纹隐入皮肤时，张敛尘仍觉得胸腔里像堵着团火。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看见吴邪和解雨臣蹲在面前，脸色比沙暴后的月亮还白。

“别慌，”他扯出个笑，抹掉额角的冷汗，“血脉反噬而已，老毛病了。”指尖触到额头残留的灼烫感，想起刚才吴邪试探体温的手——那温度像块冰，硬生生压下了血脉里的躁动。

解雨臣戳了戳他的胳膊：“还能走？你的脸白得跟纸似的。”

“比在疗养院那会儿强多了。”张敛尘撑着沙坡站起来，后腰的刀鞘晃了晃，“得赶紧找营地，不然我们会被冻死。”

三人重新上路时，队形换成解雨臣打头，吴邪居中，张敛尘断后。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沙粒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呻吟。张敛尘数着步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高烧让视线一阵阵模糊，胸口的麒麟纹偶尔还会发痒。

“咚——”

前方传来闷响。张敛尘猛地抬头，看见吴邪直挺挺倒在沙地上，水壶滚出老远。解雨臣惊呼着想去扶，却在弯腰时腿一软，整个人摔在吴邪身上，墨镜滑进沙坑。

戈壁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风穿过雅丹群的呜咽。张敛尘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踉跄着上前，指尖触到吴邪的后颈——体温低得吓人，显然是脱水加中暑。解雨臣的呼吸也很微弱，额角磕在石头上，渗着血。

“妈的……”张敛尘低骂一声，蹲下身去背吴邪。高烧让他的力气流失得厉害，刚把人扛上肩，膝盖就一软跪进沙里。吴邪的重量压在背上，像块冰，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拽住解雨臣的胳膊往肩上搭，发丘指抠进沙层借力站起来。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几乎要把他压垮，每走一步，脚踝都陷进流沙里。胸口的麒麟纹又开始发烫，跟高烧混在一起，眼前阵阵发黑。

“撑住……”他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像被沙砾磨过。想起在疗养院的走廊，他也是这样背着发着高烧的张起灵，在追兵的枪声里跑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