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太庙飞檐仍在滴水,沈知意指尖掠过汉白玉柱的暗纹,按住第三朵莲花纹。机关转动的闷响里,萧景珩的剑已出鞘三寸。偏殿地面裂开黑洞时,她将火折子扔进甬道,火光映出壁上新鲜的刮痕。
"有人捷足先登。"她声音比夜露还冷。
萧景珩突然拽她后退,三支毒镖钉在她方才站立处,镖尾金线在火光中晃出细浪般的纹。他剑锋擦过她耳畔,金属碰撞声震得她耳膜发麻,第四支毒镖被劈成两半落在地上。
"十二息。"沈知意突然开口,手指抚过石壁上的刻痕,"机关每十二息会重置。"
甬道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萧景珩的剑尖挑起地上毒镖,金线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柳家的淬金术。"他拇指抹过镖身,指腹立刻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见血封喉。"
沈知意解下腰间锦囊,倒出三粒碧色药丸。"含住。"她将一粒塞进萧景珩唇间,指尖沾到他唇上未干的血迹,"别咽。"
药丸在舌尖化开时,萧景珩闻到沈知意袖口传来的沉水香。这香气与记忆里某个雨夜重叠——十岁那年他被推下太液池,醒来时枕畔就放着这样一枚沉水香囊。前方沈知意突然停步,火折子照出密室中央被撬开的金匣。
"晚了半步。"她蹲下身,簪尖挑起匣底残留的金粉。金粉在火光里竟像活物般蠕动,渐渐聚成细线流向方向。沈知意突然将玉簪掷向房梁,黑影坠落时她旋身接住萧景珩抛来的剑。
剑锋划过青铜香炉,带起未燃尽的奏折残页。"天启三年黄河堤坝"的字样在灰烬中浮现,沈知意瞳孔骤缩——这正是她当年批红时被调换的奏折。晋王暗卫的第二波毒镖破空而来,萧景珩用后背为她筑起人墙。
毒镖入肉的闷响让沈知意手指一颤。转头看见萧景珩颈侧暴起的青筋,她突然扯开他前襟。金线正顺着血脉心口蔓延,与柳如烟死前症状一模一样。
"蠢货!"她撕开中衣下摆缠住他上臂,翡翠发钗划开他腕间皮肤。黑血涌出时她俯身吸出毒血,吐在地上的血沫里金线仍在游动。
萧景珩的手突然扣住她后颈。密室墙壁突然翻转,数十名黑衣暗卫持弩现身。沈知意被他按在身下,听见箭矢钉入地面的声响混着他压抑的闷哼。她摸到他后心湿透的衣料,温热血迹顺着指缝渗进袖口。
"东南角。"萧景珩气息已经不稳,剑尖却仍稳稳指向某处,"石雕螭首左眼。"
沈知意袖中滑出半截金丝,缠住螭首左眼用力一拽。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幽深的暗河。她拖着萧景珩跃入水中的刹那,听见暗卫首领的怒吼:"放闸!"
刺骨河水吞没两人的瞬间,沈知意感觉腰间一紧。萧景珩在激流中仍死死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突出的岩钉。水流冲散了她的发髻,翡翠发钗卡在岩缝间发出脆响。
"松手!"她在水中转身,看见萧景珩惨白的唇色,"你会被冲走!"
河水灌入耳鼻,萧景珩的回应模糊不清。但沈知意看清了他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东西——从金匣残骸中抢出的半块玉佩,青玉上"珩"字被血染红了一半。记忆突然如暗流般涌来,七岁那年她在御花园救下的落水少年,腰间挂的就是这枚断玉。
暗河突然出现分岔,湍急水流将两人冲向不同方向。沈知意奋力抓住萧景珩的手腕,却看见他主动松开了岩钉。
"太庙地宫......"他的声音被水声撕碎,"有你要的......"
激流将两人彻底冲散前,沈知意感觉掌心被塞入一物。五指收拢时,碎玉的棱角刺进血肉。水面突然透进微光,她看见上方铁闸正缓缓闭合。
暗河的水流像无数双冰冷的手撕扯着沈知意的衣裙,翡翠发钗卡在缝间的脆响被湍急水流吞没。她猛地蹬向岩壁,借力冲出漩涡,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时,头顶突然出现一线微光。枯藤缠住手腕的瞬间,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在墨色河水中晕开。
石砌拱顶的水道里回荡着诡异的滴水声,沈知意湿透的鞋底踩上青苔时打了个滑。月光透过生锈的铁栅栏,在潮湿的砖墙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她按住渗血的右肩,指尖触到墙上凹凸的铭文——"天启元年工部督造"八个字被青苔半掩,旁边还留着半枚带血的指印。
"金线镖的毒不该流这么多血。"她捻开墙上的血迹,黏稠触感里混着细碎金粉。三丈外的岔道口,水面漂浮的金粉正诡异地聚成细线,朝着下游缓缓移动。
丛突然无风自动。沈意解下珍珠手串,碧青的丝线在掌心勒出红痕。第一颗珍珠弹向左侧石壁时,金属碰撞声惊起两只夜鹭。黑影从芦苇中暴起,弩箭破空声贴着耳际划过,钉入石壁的箭尾金线嗡嗡震颤。
"东南角第三个排水口。"沈知意潜回水中前瞥见暗腰间的柳叶令牌。水流冲开散乱的长发,萧景珩苍白的脸在幽蓝水光中时隐时现,他左手仍死死抓着岩缝,指节泛着失血的青白。
半块玉佩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沈知意接住的瞬间,翡翠冰触感直刺心底。七岁那年御花园的暴雨,落水少年腰间晃动的断玉,记忆碎片如气泡上浮。她齿间咬着的药丸开苦味,唇齿相渡萧景珩的睫毛颤了颤。
"屏。"她拽着他沉入更深的水域,头顶传来金粉掠过水面的嗤嗤声。暗卫的靴底踏过铁栅栏,震落的水珠砸在萧景珩眉心。他忽然睁眼,剑锋擦着沈知意鬓角刺水面,金属没入血肉的闷响伴随着重物落水声。
石壁凹槽比预想的更深,沈知意后背撞上刻满螭龙纹的砖面。萧景珩的呼吸喷在她颈侧,血腥味里混着沉水香。"柳家的金线镖..."他声音哑得不成调,掌心却还紧攥着那半块玉佩,"用这个...打开..."
箭尾的金线突然绷直,沈知意反手拔下簪。金丝缠住箭杆的刹那,整支毒镖突然爆开,金粉如活物般涌景珩心口。她扯开他前襟的动作太急,盘扣崩落的声音惊动了岸上的暗卫。
"螭首左眼。"萧景珩咳出的血沫里也有金粉在游动。沈知意簪尖刺入壁纹路时,整面墙突然下沉三寸。暗河的水流顿时改变方向,将两人卷进新出现的甬道。
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指擦过她脸颊,萧景珩把玉佩碎片按进她掌心。"庙地宫..."他的气息拂过耳垂,"你批红份奏折..."
湍急的水声突然消失,沈知意摸干燥的石阶。月光从头顶的铜钱孔漏下来,照见台阶尽头半开的铁门——门环上挂着的,正是当年亲手系在落水少年腕间的绛色丝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