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场霜降来得猝不及防,江照野呵出的白雾在路灯下凝成细小的冰晶。他攥着刚收到的明信片,指腹反复摩挲着背面凸起的盲文——那是陆棠舟新学的技能,歪歪扭扭的点字拼成一句诗:"夜暗方显万颗星,灯明始见一缕尘。"
海鲜市场的直播镜头前,江照野支起了新画架。父亲处理帝王蟹的娴熟刀工与他笔下渐次绽放的海棠花相映成趣,弹幕里突然涌入大量陌生账号,齐刷刷刷着同一句话:"这抹橙是苦橙香吗?"他握着画笔的手微颤,镜头外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半盒未拆封的银杏叶书签。
诗词社的活动室内,江照野正在筹备中秋诗会。当他爬上梯子悬挂灯笼时,忽然瞥见窗外闪过藏蓝色衣角。他慌忙跳下,却只在梧桐树下捡到本沾着露水的《稼轩长短句》,扉页间夹着的海棠花瓣标本还带着新鲜折痕,书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深夜的美术室,江照野被突如其来的雷鸣惊醒。他起身关窗时,发现画架上的《雾中棠》不知何时被添上了新内容——雾气消散处,两个少年的剪影并肩走向漫天星河,而在画框边缘,用金粉勾勒的青铜铃铛正在轻轻摇晃。他颤抖着打开台灯,在颜料盘旁发现半支未盖笔帽的紫色彩铅,笔杆上还残留着体温。
学校公告栏贴出新的艺术展海报,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幅名为《潮汐与诗》的画作。画面中,涨潮的海水里漂浮着无数银杏叶,远处灯塔下,戴围裙的青年与持画笔的少年遥遥相望。江照野盯着署名处的"隐舟"二字,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铃铛轻响,转身却只看见被风吹开的后门,雨丝正斜斜飘进空荡的走廊。
某个寻常的清晨,江照野在课桌里发现了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是台迷你留声机,转动发条,传出陆棠舟带着笑意的声音:"猜猜我在哪个城市?这里的月亮和梧桐巷的一样圆,只是...缺了听我读诗的人。"背景音里隐约有海浪声,还有钢笔在纸上沙沙书写的动静。
父亲的海鲜摊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戴墨镜的中年男人,连续三天都来打包蟹粉小笼包。第五次来的时候,他将张纸条塞进江照野手里:"城南旧仓库,明晚八点。"字迹力透纸背,与素描本上的落款如出一辙。
当江照野顶着寒风赶到仓库,只看见墙上巨大的投影——是他近期所有直播的剪辑,画面里的自己或专注杀鱼,或低头作画,每一帧都被细心标注了时间地点。墙角的画架上摆着未完成的新作,画布上的海棠花正在暴雨中盛放,而在画布背面,用血红色颜料写着:"别回头,光在前方。"
返程的路上,江照野的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条彩信,是张模糊的背影照片,穿藏蓝外套的人站在码头,书包上的青铜铃铛在暮色中泛着微光。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七个字:"等我踏碎所有雾。"他抬头望向夜空,深秋的第一颗流星恰好划过,恍惚间,仿佛又听见了那声带着苦橙香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