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教室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江照野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攥紧了书包带——他出门时忘了带伞,海鲜市场的活计还等着他回去帮忙。
“放学后别走。”陆棠舟将一张便签纸推过来,工整的字迹上画着小小的棠花图案,“艺术节的海报完成了,去美术室看看?”少年说话时,手腕上的疤痕被校服袖口半遮半掩,像是藏着某个秘密。
美术室里飘散着松节油的气味,巨大的画布上,江照野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身影。画中少年倚着海鲜市场的摊位,手中握着蟹钳,阳光透过渔网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背景是大片盛开的棠花,花瓣间隐约可见青铜铃铛的轮廓。
“这是......”江照野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站在光里的样子。”陆棠舟的指尖抚过画布,“老师说这幅画能送去参赛。”他突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江照野,“那天你问我为什么帮你,其实......”
话音未落,美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陆棠舟的母亲踩着高跟鞋闯进来,精致的妆容下藏着掩饰不住的怒意:“陆棠舟!你又在搞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她抓起桌上的颜料盒狠狠摔在地上,“明天就给我办转学手续!”
江照野看着陆棠舟苍白的脸色,想起少年曾说过老槐树被砍时的模样。他挡在陆棠舟身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阿姨,这幅画真的很有灵气。”
“灵气?”陆母冷笑一声,“能当饭吃吗?就像你爸,卖一辈子鱼也没出息!”
空气瞬间凝固。江照野感觉陆棠舟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他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父亲直播时的获奖证书:“我爸用杀鱼的刀工拿到了美食大赛金奖,这也是本事。”
陆母愣住的瞬间,陆棠舟突然开口:“妈,我不想出国。”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想考美院,就像当年你想当画家一样。”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陆棠舟手腕上的疤痕。那道蜿蜒的痕迹在光影中仿佛化作了新生的藤蔓,缠绕着绽放的棠花。
“随你!”陆母甩下一句话,踩着高跟鞋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后,陆棠舟突然笑了,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想吃蟹粉小笼包了。”
两人并肩走在梧桐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江照野的伞倾向陆棠舟那一边,看少年仰头接住飘落的银杏叶。“其实那天在老槐树下,”陆棠舟突然说,“我摔下来时,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看见你举着树枝跑来,像个小英雄。”
江照野的耳尖发烫:“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所以命运才有趣啊。”陆棠舟晃了晃书包上的青铜铃铛,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就像你爸的蟹粉小笼包,看似普通,咬开才知道里面藏着滚烫的心意。”
海鲜市场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江照野看见父亲站在摊位前张望。他转过头,发现陆棠舟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
“明天早读,我们背《鹊桥仙》吧。”少年说,“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江照野突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落叶。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说:“我爸新研究了蟹黄汤包,要不要试试?”
暮色渐浓,梧桐叶落在两人肩头。陆棠舟的笑声混着青铜铃铛的声响,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开来。江照野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原来都藏着意想不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