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棠摇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江照野踩着早读铃冲进教室，发梢还沾着海鲜市场的咸腥气。他刚在座位上坐下，就看见陆棠舟抱着一摞作业本转过身，校服领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

"昨晚又帮你爸直播了？"陆棠舟将作业本轻轻放在他桌上，指尖不经意擦过江照野冰凉的手背，"市艺术节提前到下周，放学后我们去图书馆做PPT？"少年说话时，腕间的疤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江照野低头翻找课本，却摸到夹层里的素描本。翻开扉页，是陆棠舟新添的画——戴着围裙的父亲正往蟹壳里填入蟹黄，背景是海鲜市场斑驳的招牌，角落里用小字写着："米其林三星的烟火气"。他的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教室后方突然传来刺耳的笑声。

"哟，杀鱼佬的儿子也来装文艺？"体育委员周明远晃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是江照野父亲直播时的截图，"听说你爸给客人杀鱼，连鱼籽都要顺走？"哄笑声瞬间蔓延开来，江照野感觉血液直冲头顶，攥紧的拳头在发抖。

"周明远，你的数学作业还没交。"陆棠舟突然起身，将作业本重重拍在对方桌上，"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张老师，为什么每次考试都抄后座女生的答案？"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周明远涨红着脸骂骂咧咧地坐回座位。

放学后的图书馆飘着油墨香，江照野看着陆棠舟在电脑前忙碌的背影，少年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其实不用..."他刚开口，就被陆棠舟打断："你说顾城的《一代人》，为什么是'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江照野愣住，想起昨晚父亲醉酒后的怒吼："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跟我一样杀鱼！"他盯着陆棠舟小臂上缠绕疤痕的紫色藤蔓，轻声说："或许是因为，黑暗里更需要光。"

陆棠舟的手指停在键盘上，许久才低声说："我妈今天又去学校了。"他点开手机相册，最新的照片是被撕碎的美术获奖证书，"她说学画画没出息，要送我去国外学金融。"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江照野心里。

窗外的夕阳渐渐染红了图书馆的玻璃，陆棠舟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打开时，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苦橙味弥漫开来："我照着你爸直播的教程改良了配方。"他用牙签戳起一块，递到江照野面前，"尝尝？"

指尖相触的瞬间，江照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咬下一口，甜腻的桂花味里混着淡淡的咸，像极了海鲜市场的风。"其实我..."他刚开口，就被图书馆管理员的咳嗽声打断。

暮色渐浓时，两人并肩走在梧桐巷。陆棠舟书包上的青铜铃铛随着步伐轻响，江照野想起白天周明远的嘲讽，突然问："你为什么帮我？"

少年停住脚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因为..."他顿了顿，伸手摘下江照野肩头的银杏叶，"那天你弯腰帮我捡书签的样子，像极了老槐树下的光。"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江照野的呼吸一滞。

巷口海鲜市场的霓虹灯亮起，父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照！今天有新鲜的蟹，回来帮我处理！"江照野应了一声，转身时看见陆棠舟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天早读，我教你读《定风波》？"少年晃了晃手里的银杏叶，"就当是谢礼。"

江照野笑了，风卷起少年的衣角，苦橙香混着桂花香，在渐浓的夜色里晕染开来。他突然觉得，或许黑暗里真的会有光，就像此刻陆棠舟眼中闪烁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