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棠枝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细碎的雪粒敲打着教室的玻璃窗，在江照野的课本上积起薄薄一层白。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想起今早出门时，父亲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保温饭盒，里面是刚出锅的蟹粉豆腐。

"在想什么？"陆棠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少年转过身时，书包上的青铜铃铛轻轻晃动，惊起一阵细碎声响。他递来一张折成海棠形状的纸条，展开是刚写的诗句："雪压棠枝白，心随蟹粉温。"

江照野耳尖发烫，正要说话，班主任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教室："下周市里要组织传统文化竞赛，我们班派陆棠舟和江照野参加。"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周明远阴阳怪气的声音格外刺耳："杀鱼佬的儿子也能搞文化？"

陆棠舟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要不我们先比比诗词背诵？"他的目光扫过周明远，"就从《离骚》开始？"周明远涨红着脸缩了回去，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放学后的图书馆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陆棠舟摊开《全唐诗》，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手腕上的疤痕被暖黄的台灯镀上一层柔光："你背诗时总爱皱眉。"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抚平江照野蹙起的眉心，"像只炸毛的猫。"

江照野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翻开《宋词选》。书页间飘落一张素描——是他在海鲜市场杀鱼的模样，锋利的刀刃下，蟹壳裂开的弧度都被描绘得细致入微。画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最动人的诗意，藏在烟火人间。"

竞赛当天，礼堂里坐满了各校学生。江照野握着话筒的手心全是汗，直到听见台下传来熟悉的青铜铃铛声。他抬头望去，陆棠舟站在观众席第一排，举起画着加油字样的银杏叶书签。

"请背诵《春江花月夜》全文。"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江照野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观众席后排匆匆赶来的父亲。男人穿着沾着鱼鳞的围裙，发梢还滴着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沉稳："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陆棠舟冲上舞台，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你做到了！"少年的拥抱带着苦橙香，江照野听见他在耳边低语："你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比任何诗都美。"

颁奖仪式结束后，江照野在礼堂后门找到父亲。男人别别扭扭地递来保温桶："你妈生前最爱吃的蟹肉粥。"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以后...想读书就好好读吧。"

暮色渐浓时，江照野和陆棠舟漫步在积雪的梧桐巷。少年弯腰捧起一团雪，捏成海棠的形状："你看，棠花在冬天也能开。"他突然转身，睫毛上落着细小的雪花，"我妈同意我学美术了，她说...要像你爸尊重梦想那样，尊重我。"

江照野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枚青铜铃铛，和陆棠舟书包上的一模一样："我爸说，这是他年轻时当水手带回来的。"他顿了顿，耳尖泛红，"送给你，当...当谢礼。"

陆棠舟小心翼翼地接过铃铛，系在书包上。两个铃铛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惊起树梢的积雪。远处海鲜市场的霓虹灯亮起，父亲的声音隐约传来："小照！回来吃蟹黄面！"

"走吗？"江照野伸出手。

陆棠舟将铃铛握在掌心，冰凉的金属渐渐染上体温："走，去尝尝米其林三星主厨的手艺。"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蜿蜒。梧桐枝桠间，两串青铜铃铛随风轻响，像是谁在吟唱一首未完的诗。江照野忽然觉得，那些曾以为寒冷刺骨的冬天，原来也能开出温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