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薪火

青铜香炉里的沉水香终年不散，欧阳陌霖跪在祖宗牌位前，指甲深深掐进青砖缝隙。今天是他十八岁生辰，也是历代欧阳家嫡子换心的日子。

"霖儿，把手给母亲。"嫡母素白的衣袖拂过供桌，十二盏长明灯在她眼瞳里明明灭灭。她手中捧着的鎏金匣里，躺着一枚跳动的心脏——那是他十五岁夭折的弟弟。

欧阳陌霖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青铜枷锁，锁链末端连着祠堂正中央悬挂的水晶棺。三百年来，每任嫡子的心脏都被封存在这具棺椁里，像风干的血色琥珀。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棺木时，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刀光剑影中，自己被钉在青铜柱上，胸口绽放的曼陀罗花浸透了整座祭坛。

"母亲，我不想成为新的灯芯。"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纸钱。三年前他偶然发现，那些所谓的祖先其实是被战神吞噬的宿主，而自己体内的封印正在逐日松动。

嫡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玉佩抵住他咽喉："你以为换心是惩罚？那是我们用命换来的缓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战神在你血脉里种下的曼陀罗，只有历代嫡子的心脏能压制。"

欧阳陌霖猛地推开嫡母，掌心的鲜血在青砖上开出妖冶的花。他踉跄着撞向祠堂朱漆大门，却在门槛处被无形屏障反弹回来。永夜沙漏在神龛顶端发出呜咽，细沙逆流的声音像无数怨灵的哀嚎。

"你逃不掉的。"嫡母突然轻笑，指尖抚过供桌上泛黄的族谱，"看看这些名字，哪个不是在月圆之夜化为灰烬？"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空白处，"你的名字本该刻在这里，可你父亲用三十万大军的命，换了战神百年沉睡。"

欧阳陌霖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为何边疆战事总在月圆之夜平息，为何每次凯旋父亲都会咳血三日。那些被史书称颂的赫赫战功，不过是用活人祭祀换来的和平。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欧阳陌霖望着母亲枯萎的面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境：自己站在荒芜的祭坛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白骨，而心口绽放的曼陀罗花蕊里，蜷缩着个婴孩般的战神虚影。

"以身为薪，方能解脱。"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嫡母早已倒在血泊中，咽喉插着那柄用来换心的青铜匕首。

永夜沙漏在此时发出刺耳的尖啸，欧阳陌霖看到自己映在棺椁上的倒影，瞳孔里流转着战神猩红的光芒。他踉跄着后退，却被突然断裂的锁链缠住脚踝，整个人被拖向水晶棺的方向。

"不要！"他徒劳地挣扎，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扯出胸腔。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水晶棺里三百颗心脏同时跳动，组成了战神狰狞的轮廓。

祠堂外，暴雨冲刷着青铜门楣上的"忠烈"二字。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欧阳陌霖的名字缓缓浮现族谱空白处，而他的躯体正被战神虚影吞噬，化作祭坛上永恒燃烧的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