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里的蝉鸣正噪，中行期手摇折扇站在珍宝阁二楼，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轻笑："范贾，待价而沽的道理你可明白？今日放出和氏璧的风声，明日便要让全咸阳的人都知道，这玉璧要现世了。"
范贾搓着手点头："先生神机妙算，只是...若是引得秦国贵族都来相争，怕是不好收场。"
"收场？"中行期瞥他一眼，折扇在掌心敲了三下，"最后的买主只能是芈月。张仪那老贼当年因和氏璧被盗受尽屈辱，如今必想借芈月之手买下玉璧，趁机查出真凶。"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可知当年盗玉的人是谁？"
范贾刚要开口，忽听楼梯声响。中行期抬眼，见楼上有人影一闪，却是庸芮的贴身侍从。他唇角微扬，折扇"唰"地展开："去，把风声放得更响些，就说魏琰和孟昭氏都要争这玉璧。"
椒房殿内，景氏捏着帕子向芈姝禀报："娘娘，孟昭氏那边放出话来，说要以大忠大孝之心赎回楚国国宝呢。"
芈姝正在拨弄琴弦，指尖猛地按在弦上，"嘣"的一声响得刺耳："她一个失宠的嫔妾，也敢在本宫面前卖弄？"她起身在殿内踱步，忽然停住，"传我的话，就说本宫为让王兄高兴，定要让和氏璧归楚。另外..."她目光一冷，"去告诉永巷令，把孟昭氏的月例银子减三成。"
珍宝阁外，穆辛和珍珠带着各自的人几乎同时赶到。穆辛抱拳道："我家八子命我来取和氏璧，还请店家行个方便。"
珍珠却冷笑一声："王后娘娘有令，这玉璧必须归楚。店家，把匣子交给我。"
双方争执不下时，穆监带着宫卫赶到，亮明旨意："大王有令，和氏璧暂由宫中保管，一日在芈八子处，一日在王后处。"
众嫔妃围在承明殿内，望着案上的和氏璧匣子交头接耳。卫良人轻抚匣子，叹道："果然是稀世珍宝，只可惜这匣子打不开，不能一睹真容。"
芈月伸手轻轻叩击匣子，触感冰凉："这匣子做工精巧，怕是有机关。"她转头看向赢驷，"臣妾曾听闻公输班的机关术，或许..."
"既然如此，"赢驷忽然开口，"玉结有缘人。姝月，你二人谁能解开这匣子上的机关，和氏璧便归谁。"
芈姝一愣，随即笑道："全凭大王做主。"
夜里，芈月坐在灯下翻看《山海经》，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竹帘上，忽明忽暗。香儿端来参茶，见她眉头紧蹙，轻声道："姑娘可是为匣子的事发愁？"
芈月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卫良人说这是鲁班锁，可我翻遍了《墨子》也没找到解法。"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日去探望卫良人，她见多识广，或许有办法。"
椒房殿内，芈姝对着匣子发愁，永巷令带着几个匠人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启禀王后，小的们实在看不出这机关在哪里..."
"废物！"芈姝抄起茶盏砸过去，"连个匣子都打不开，要你们何用？"她忽然想起什么，"去，把景氏叫来，本宫有话问她。"
第二日，芈月带着石吊兰去看望卫良人。卫良人扶着腰叹道："人老了，这腰疼的毛病就跟着来了。"
"姐姐试试这个方子，"芈月将药包递给她，"石吊兰与杜仲煎水，很管用的。"她瞥了眼案上的书卷，"对了，姐姐可曾听说过鲁班锁？"
卫良人眼睛一亮："自然听说过。当年公输班为考验弟子，做了个机关匣子，需按特定顺序转动部件才能打开。莫非这匣子..."
"正是。"芈月点头，"只是不知这机关的关键在哪里。"
卫良人忽然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庄子》："奇异之物，当从奇书中寻解。你看这篇《胠箧》，里面提到过'剖斗折衡，而民不争'，或许与机关之道有关。"
芈月接过书细细研读，忽然惊呼："开明兽！书中说开明兽身大类虎，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这匣子上的纹路，正是开明兽！"
与此同时，椒房殿内，景氏正对着匣子发愁。芈姝来回踱步："连芈月都能想到查书，你就不能找些别的法子？"
"臣妾听说...民间有个叫中行期的高人，或许能解机关..."景氏话未说完，就见芈姝猛地转身。
"中行期？"芈姝皱眉，"可是楚国来的那个方士？"她忽然冷笑，"也好，你去请他来，本宫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夜里，芈月坐在案前，对着匣子上的开明兽纹路沉思。赢稷趴在桌上打哈欠："母亲，这匣子好难啊，不如让父王派人砸开吧？"
"傻孩子，"芈月刮了下他的鼻子，"这玉璧若是砸坏了，可是重罪。"她忽然想起卫良人的话，"开明兽东向而立，或许机关在东面？"
她伸手按向匣子东侧的兽首，只听"咔嗒"一声，兽首竟转动起来。紧接着，其他八个兽首依次发出轻响，匣子顶部缓缓打开，和氏璧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屋子。
几乎与此同时，椒房殿内，中行期正对着匣子念念有词。芈姝盯着他的动作，忽然厉声喝止："慢着！你这是要毁了玉璧吗？"
中行期一愣，手中的工具"当啷"落地。就在这时，宫人来报："启禀王后，芈八子已解开机关，和氏璧现世了！"
芈姝脸色一白，跌坐在椅上。中行期趁机向穆辛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到殿外。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穆辛低声道，"芈月已解开机关，张仪那边..."
"不急，"中行期望着承明殿方向，"真正的好戏才刚开始。你回去告诉张仪，当年盗玉的人...就在咸阳宫中。"
承明殿内，赢驷拿起和氏璧细细端详，忽然长叹一声："当年张仪为这玉璧险些丢了性命，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他转头看向芈月，"辛苦你了。"
芈月正要开口，忽听殿外喧哗。魏琰带着孟昭氏闯进来，孟昭氏指着和氏璧尖叫："这玉璧是楚国的国宝，理应归我！"
"放肆！"赢驷一拍案几，"此璧现于秦国，便是寡人的宝物。你一个楚国宗女，竟敢在本宫面前喧哗？"
魏琰忙福身道："大王息怒，孟昭氏心系母国，才会失了分寸。只是...这玉璧既然是楚国之物，若能物归原主，岂不美哉？"
芈月忽然轻笑出声："魏夫人这话可笑。当年楚怀王将和氏璧献于赵王，后来蔺相如完璧归赵，可见宝物从来只属有德者。如今大王有德，这璧自然该留在秦国。"
魏琰脸色铁青，却听赢驷道："芈八子所言甚是。来人，将和氏璧收入国库，任何人不得妄议此事。"
散殿后，芈月走在回廊上，见张仪迎面而来。他朝她长揖及地："多谢八子相助，当年盗玉之仇，张某终有一日要报。"
芈月压低声音："中行期与范贾的动向，我已着人盯着。只是...你确定当年的真凶在宫中？"
张仪目光一冷："当年我在楚国被诬盗玉，刑讯之下仍未招认，唯有楚王身边的亲信，才能在混乱中盗走玉璧，又嫁祸于我。"
芈月点点头，忽见前方人影一闪。她示意张仪噤声，悄悄跟了过去，却见孟昭氏正与中行期私语。
"先生果然妙计，"孟昭氏低声道，"如今芈月得了玉璧，王后必然恨她入骨，我等只需坐山观虎斗..."
"嘘！"中行期忽然抬头，目光扫过廊柱，"时候不早了，娘娘请回吧。"
待两人离去，芈月从廊柱后走出，与张仪对视一眼。她轻轻抚过袖中玉佩，那是楚王当年赐给她的，如今看来，这深宫中的每一块玉，都藏着血雨腥风。
夜里，芈月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赢稷已经睡熟，小脸上还带着笑意。她伸手摸了摸和氏璧的匣子，忽然想起卫良人说的话："玉虽美，却冷得刺骨。这宫里的人心，比玉更冷。"
正想着，忽听窗外有动静。她掀起帘子，见穆辛匆匆赶来："八子，中行期不见了！不过属下在他住处发现这个。"
穆辛递上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魏琰亲启"。芈月攥紧字条，忽然明白，这一场关于玉璧的纷争，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她望向承明殿方向，烛火依旧明亮。赢驷或许早就知道，和氏璧的出现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却还是任由它发生。原来在这帝王心中，没有永远的宝物，只有永远的权衡。
"把字条交给张仪，"芈月轻声吩咐，"另外，告诉卫良人，谢谢她的《山海经》。"
穆辛领命而去。芈月吹灭烛火，任由月光洒满屋子。和氏璧的匣子在暗处泛着幽光，如同一只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这深宫中的明争暗斗，注视着那些被权力裹挟的灵魂，在月光下渐渐迷失方向。
她轻轻叹了口气，替赢稷掖好被角。窗外，蝉鸣渐歇，只有远处的更鼓声，一声一声，敲碎了这寂静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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