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且说此乃皇帝谕令。观其所言：“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驻跸关防者，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

唯家世豪富、具深宅大院者，方得申请省亲。此深宅大院，非似贾家昔日宁荣二府、荣禧堂之类日常居宴之所，必为“别院”，且须是“私第”，断不可赁宾馆以待皇妃。

平素贾家奢靡，素称富贵之家。今圣谕既降，若竟不修省亲别墅，所为何故？往小处论，是不念骨肉亲情。盖皇帝降旨，本为体恤嫔妃娘娘入宫多年，思亲情切。娘娘既念家人，家人安能不思？纵内心无念，表面亦不可现。

毕竟封建王朝，多以孝治天下。诸事但涉孝道，便非小事。是以即便充阔饰豪，亦须营建，且务必精心为之。

往大处言，此乃不敬皇帝，犯欺君之罪。实则皇帝此举，亦为日后抄家预作筹谋。试想，欠钱不偿，却如此奢靡，皇帝若视其不顺，自有诸多手段惩治。

不修，为大不敬；修，则显奢侈，不知偿债以分君忧。是以旨意既颁，营建省亲别墅便势在必行。

然欲建此等别府，绝非易事。毕竟此事牵涉银钱，至少百万两之巨。此等数目，莫说于一家族，即于朝廷，亦非小数。朝廷每年赋税，不过数千两而已。

是以省亲别墅需建，然首要之事，乃先筹足银钱。尤其对于贾家这般寅吃卯粮之家，更需集族人共议，群策群力。有钱者出资，无钱者助力。

一时之间，老爷、少爷并诸相公皆聚于贾政之梦坡斋，共商筹建省亲别墅之事。即贾母等人，亦来旁听。

至梦坡斋，见贾政、贾赦、贾琏并贾政之众清客皆在，围一张两府地图。

于他人而言，欲建省亲别墅，必另觅他处，购置土地。盖老宅不便且不可轻动。

然贾家情形有异，实无余财。若再购大片土地，于京城这寸土寸金之地，除非远郊，否则即便有钱，亦难觅足够之地。而远郊之地，路途遥远，皇妃省亲，本叙话时短，若路途遥迢，恐刚至即返。

既如此，唯有于现有基础上改建。幸贾家祖宗积德，留丰厚底蕴，三代受用仍绰绰有余。且不说其他，单荣宁两条街之地盘，便足使贾家无后顾之忧。此乃权贵云集之所，若售之，贾家可瞬间摆脱寅吃卯粮之境。

然地不可售，分割部分以建省亲别墅，则无不可。荣宁二街，非仅荣国府、宁国府居之，亦有贾家未出五服之族人。

此等族人，与金陵族人无异，皆当年随贾演等来京开新支，及后来两府庶子成家繁衍者，关系更为亲近。

若于荣宁二街建省亲别墅，必对其生活造成诸多不便。京城居，大不易。荣宁二街虽广，然贾家族人众多。

古时崇尚多子多孙，无计划生育，能生则生，越多越好，且非一人独育，三妻四妾，一年或添数子，古稀之年亦有得子之例。

是以除荣宁二府嫡系，旁系族人生活并非优渥，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较而言，已属不错。

然今若建省亲别墅，莫说旁系，即便荣宁二府嫡系，居住空间亦将大幅缩减。观原轨迹中，宁国府之会芳园，不就纳入大观园中？

贾家虽欲省钱，未另择地建省亲别墅，然此乃贤德妃之省亲别墅，“贤德”二字，占贤良淑德之二，断不可简陋，须比他人更辉煌大气。若可，实欲建得天下无双。

幸贾家尚有自知之明。且众人皆对银钱存莫名贪念。若公中出钱，尚可；若需各房分摊，便大不同。

娘娘封妃，虽为贾家荣耀，众人愿出钱出力，然出多寡却成问题。若未得好处，便要倾其所有，绝无可能。贾家众人，皆不见兔子不撒鹰，自私自利久矣。若非前头有利益诱之，欲其慷慨解囊，实乃天方夜谭。

于是众人迅即达成一致：除荣禧堂正堂绝不可动，其后诸多重宇小院及旁系房屋，均可拆除另建。

至于旁系同意与否，贾母等人并不在意。一则本就轻忽旁系想法。旁系本依荣宁二府而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除少数族老，余者几无发言权。

况且占其地并非无补偿，只是补偿之地，远不及荣宁二街。此与拆迁房补偿无异。

且此为娘娘建省亲别墅，乃贾家之荣耀，众人皆应出力，嫡系亦不例外，旁系岂有不愿之理？即便不愿，亦无力违逆。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连让地建省亲别墅都不愿，他日贾家若逢战事或败落，此等旁系，岂不树倒猢狲散，甚至落井下石？

家族虽可凝聚力量，抱团取暖，然弊端亦显。被占地盘之族人，虽心有怨愤，却不敢言。此时若闹，吃亏者唯有自己。

总体而言，尚算顺遂。地盘既圈定，接下来便需请人勘察，绘制图样，尽快开工，以迎娘娘省亲。

若普通人家建园子，倒也罢了。虽今京城各府邸皆在建省亲别墅，人才奇缺，然京城幅员广阔，建筑人才并非全无。单工部一处，便足应所需。

修建省亲别墅，看似私事，实则公事。盖事关皇家，皇家无私事，借用工部之人，亦无不可。

然无论何行业，顶级人才皆稀缺。今众人皆建省亲别墅，竞相争取顶级人才。

省亲别墅，不仅需富丽堂皇、恢弘大气，更要独具特色，万不可雷同。此点至关重要，犹如撞衫，若两家所建相似，必成笑柄。

且各家皆有压过别家之心，同位份家族尤甚。不仅同位份相比，不同位份亦在较量。若低位份者所建优于高位份者，高位份者必觉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