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镇（20）

杨戬坐在窗前，闲闲勾画着什么，似漫不经心。枝影横斜，通黄的光线，映着雪衣的侧影。见到玉鼎，杨戬搁下纸笔站起来：“师父。”

玉鼎把药碗放在桌上，坐下来看着杨戬：“费什么精神呢，怎不好好躺着。”

杨戬笑：“乱涂。”伸手取过药碗往口里送。

玉鼎目光落处，只见雪白洒金的笺纸上，抹着些许字迹，重重叠叠，随意凌乱，确实是乱涂。只是这词句眼熟。

远处有座山

山上有棵树

树下有个茅草屋

天上有朵云

慢慢散成雾

地上的风儿在追逐

……

杨戬小时候经常给杨莲唱的，是他们母亲留下来的歌。

玉鼎：“还说不费心思，你这……在打天条的主意？”玉鼎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杨戬怔住。长日无聊，这歌不知不觉就在笔下出来了。然而玉鼎说得也没有错，摇远的时间长河中，但凡忆及母亲，哪怕只是瞬间，痛楚便如电光般散入四肢百骸，那劈不开的天条更是最深的噩梦——从未散去。只是有些事，杨戬刻意不去想，便连自己也骗过了。方才写这些字时一味地走神，回避到完全没有思想。药的苦涩弥漫开来。杨戬灌了杯水。水是温热的，浇不灭纷乱的思绪。

玉鼎神色如常，只淡淡道：“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为师从未阻拦过你。因为成年之后，所有的恩义情仇、责任担当，已经全部是自己的首尾，无论何人，都无权干涉你的人生。只是现在想来，为师是否放得太开了，是否也有不当的地方。”

愧疚涌起，杨戬跪下来：“不，师父，是徒儿没有做好。”

玉鼎扶起他：“你向来是个好孩子。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只是需得多想想，还有很多人都关心你。”

吴夲和师父轮番点题，这是进了私塾了。杨戬无奈地笑着，渐渐觉得头有些昏沉，心下奇怪。踉跄一下。“师父，我……”他想说师父对不起，却不由自主扯住了玉鼎的袖子。意识还算清楚，知道到底不是小时候了，想勉力站起来，没撑住，很没面子地扑倒在玉鼎怀里。

玉鼎也是意外。想起吴夲说药里含有杨金花，只当是助眠的，没想到效力这么强。真不是故意的？想到自己向吴夲报怨了一整个下午，还嫌弃徒弟不撒娇了。

吴夲当时就笑得很坏。

……

睡着了也好，修复经脉也可顺利时行。玉鼎看着徒弟睡熟的侧颜，恍惚有些许年少时的俏皮，唇边隐着一抹笑意，平静而温暖，似是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家。把杨戬移到榻上安顿好，玉鼎传音唤来众人，令沉香和哪吒护在外面。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得干扰。

沉香和哪吒知晓利害，郑重点头应了。敖红和小玉有些紧张。沉香安慰她们说不用担心，杨戬的身体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修复经脉只需运行功法，不会有事。

敖红和小玉点头。寻思着众人此番劳动，最好补充些东西，敖红便去准备。小玉跃上屋顶，万年法力打出结界，随时留意整个赵府的情况。

月亮爬出云层。鸽灰色的天幕黯淡，天际有星芒跃动。

温暖明亮的淡蓝色光华，在周围笼罩着，萦绕不息，点点闪烁。杨戬觉得周身气息缓缓流动，如溪水潺潺，清冷舒适。

玉鼎掐着法决，输出法力，见他醒来，轻声命令道：“别动，闭上眼睛。”

杨戬本来就半睡半醒，明白师父在替他修复经脉，知道法阵已开始，事关重大，自己现在只能配合。张口想说什么，玉鼎再次道：“别说话，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