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的深更夜阑人静,身后之人的怀抱有些冰凉,他身上布满雪糁的布衣也在靠近你的体温之时渐渐消融。
这些年里,你每一天都在思念着他,每一晚都一人默默流泪。
甚至在某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你都在默默告诉自己不必再等。
可终究放不下对他的思念,狠不下心告诉自己无需再等。
十几年啊,真的好久好久。
久到姑苏蓝氏的家规已增至四千多条,久到云梦江畔的莲花不再是从前那朵,久到乱葬岗的废墟早已布满黄沙。
眼前的景象也因喜极而泣的泪水而渐渐模糊朦胧。
他熟悉的气息就萦绕在耳畔,忽缓忽急地,可你却低垂着眼眸不愿转身同他相望。
因为你问心有愧,愧对于他。
你们的阿念那么可爱,他还那么小就离开人世而今你又该如何告知温宁。
你正心事百转千折之际,身后那人将你的身体转过,再一次深情的将你拥入怀中。
温宁肆虐的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那日于大梵山时他不算意识全无。
可今日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想要将她的身体融入怀中,融入自己的血脉。
许久他才再次轻声道:
鬼将军温宁挽月,别怕。
鬼将军温宁还有我在。
他的话音柔情似水,却因嗓音的缘故而略显机械,迟钝。
你被温宁拥入怀中,抬眼便可清晰地看到缠绕于他颈上的修罗印痕。
这些印痕一直蔓延至他的下颚,似一条条大地龟裂的裂痕一般触目惊心。
指尖轻抚温宁颈上的修罗印痕,你只觉心下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般。
我的阿宁,这些年来你一定很害怕很孤独,那么余生让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你郑重地点了点头,泪水也因心中的喜悦心绪止不住地洒落在他的衣衫上。
许久你才轻擦自眼角滑落的泪水,回应道:
江挽月阿宁,你也别怕。
江挽月你还有挽月,挽月要一直一直陪着你。
你话音刚落,方才响彻清河天际的清脆笛声再一次悠扬响起。
你寻着笛声方向望去,身下竟是感到一阵悬空。
笛声似夜莺鸣叫一般动听悦耳,温宁虽是如今没有意识可他却止不住想要寻着这笛声向前走去。
他的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丢下怀中之人,他对自己来说意义深重。
双臂用力将怀中的娇小玲珑打横抱起,温宁迈着双脚沉重的铁锁向笛声处走去。
温宁身材高大,你在他怀中因离地面过高不敢往下看,双臂紧紧钳住他的脖颈竟是无意识地惊呼出声。
你抬眸望向他白皙修长的脖颈,直至眼波流转至他清秀俊朗的面容之时,你竟是感到心中落空,恍若隔世。
或许真的同江澄口中所说那般,阿宁依然如少时那般眉清目秀,而你却因这些年的蹉跎眼角爬上细纹。
不过没关系,阿宁他那么好,心地善良的他定是不会因自己的相貌嫌弃自己。
想到这些,你钳着他颈部的双臂再次加深了些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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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孤身站于清河街道的灯火阑珊处,他的前方飘扬着几盏绢灯,为他心中纷乱更添一抹凄迷。
他是趁蓝忘机醉酒才得以躲着其他人行至这里,温宁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今夜若是能召唤出温宁,一切欲盖弥彰的谜团也许便能迎刃而解。
他紧握手中的竹笛,轻吹半晌竟是不见任何人走向自己。
他不服输,再一次提起手中竹笛,轻吹片刻便听到一阵叮铃的铁链声。
铁链声同那日于大梵山时温宁身上的铁锁声如出一辙,魏无羡知道定是温宁来寻自己了。
他转身遥望远处便看到温宁抱着许久未见的江挽月向自己走来。
心中喜悦难以自抑,他不知是为二人得以相见而欢喜还是因自己见到故人而心中欣喜。
总之,见到他们二人他心中便也不再感到彷徨恐惧。
你转头望向朝你与温宁奔来的魏无羡,正欲开口却被魏无羡抢占先机。
魏无羡眼见温宁怀中紧紧抱着江挽月,忍不住出言调侃:
魏婴(字无羡)温宁,想不到你这人不先来寻我,倒是先去寻了小阿月。
魏婴(字无羡)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
他手掌轻拍温宁的后背,却得不到面前之人的任何回应,他有些错愕地同你相视。
你同魏无羡相望,得知他心中的诧异出言解释道:
江挽月羡哥哥,阿宁他好似没有意识。
江挽月的话音让魏无羡幡然醒悟,温宁他虽是早是被自己炼制成傀儡却还是有自己的意识的。
不应当像如今这般木讷,莫不是被什么人控制住无法有自己的想法?
他环顾四周,踱步许久终是在温宁身后停下脚步。
指尖轻摸温宁的后脑,竟是摸到两处似铁钉一般坚硬的硬物。
他将指尖紧紧攥住温宁脑后的铁钉出言道:
魏婴(字无羡)小阿月,抱紧温宁。
面前之人的出言提醒后你双臂紧紧抱住温宁的肩膀,随后轻声道:
江挽月阿宁,你要忍住,别害怕。
说罢魏无羡将刺入温宁颅骨的铁钉连根拔起,温宁因刺痛感袭来不得不高声尖叫。
他的双臂因疼痛微微颤抖着,却因怀中抱着心爱之人强忍住不让自己的动作将她弄疼。
许久,魏无羡自温宁颅骨后取出两枚极长的铁钉,钉子上布满淤血,令他陷入沉思。
温宁因方才的疼痛额间盈满了冷汗,你将袖中的丝帕掏出,轻擦他额间细汗。
指尖流转之处无不柔情似水,温情脉脉。
你望向他的眼眸,方才还空洞无神的深瞳如今却是满目温柔。
意识得以恢复的温宁只见怀中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心中喜悦难以言表。
本是早已波澜不惊的内心却在见到那人之时,似云梦涨潮的碧波,春心荡漾。
温宁素手轻抚面前之人的细腻脸颊,这幅如画卷一般的多情眼眸,他此生都不愿割舍剥离。
指尖微微颤抖却是细心地流转于每一处,良久他才轻声道:
鬼将军温宁挽月,对不起。
对不起,我竟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你微笑着同他相视,眼角似是有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你强忍着心中喜悦道:
江挽月阿宁,我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本是于你们二人身前端详着那两枚铁钉的魏无羡抬眸看向二人,他不愿打扰这般美好的场面正欲离开却被温宁出言叫住。
你们二人见魏无羡悄然离去,温宁同你会意便将你自怀中放下。
他右手紧紧握住你的左手,你们二人一起朝魏无羡快步走去,行至魏无羡面前温宁便将他拦住。
温宁低垂着眼眸,低声道歉:
鬼将军温宁公子,对不起。
面前之人的出言道歉令你心疼,分明他也是受害者却依旧难以原谅自己做出的那些错事。
我的阿宁,你怎的这般善良,你让我好心疼。
你将被他握住左手加深了些力道,既是道歉你也应当陪着他。
夫妻之间,本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是罪孽你也应当同他一起承担。
江挽月羡哥哥,对不起。
魏无羡不忍看眼前过了这么多年还依旧对自己愧怍的二人,他出言轻声道:
魏婴(字无羡)温宁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这样么。
魏婴(字无羡)既然如此,最应当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说罢魏无羡正欲跪在你们二人身前,却被温宁双手抬起。
眼看温宁因自己的动作不再似刚才一般委曲求全,魏无羡才继续道:
魏婴(字无羡)你这般一直带着这些铁锁丁零当啷的不行,要找把仙剑替你斩断了。
说罢,魏无羡想起了蓝忘机手中的避尘,可是蓝忘机如今醉酒躺于客栈他要如何才能自蓝忘机手中将避尘偷回来。
心事流转之际,他瞥见江挽月手中紧握的淡紫色佩剑,他将灵剑抽出,斩断了温宁身上的枷锁。
他将佩剑归还于你,刚转身便看到了夜起的蓝忘机。
魏无羡双手背于身后,指尖示意你同温宁赶紧离开。
你们二人会意,温宁便紧紧握住你的右手带你一路逃出蓝忘机的视野。
呼啸而过的冷风吹拂你的脸颊,可你却不觉得此刻寒凉而是感到阵阵幸福与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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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二人寻了一间客栈,阿宁身上的布衣太过简陋,你只怕他因此受冻着凉。
你烧了些热水正欲倒入浴桶之中,却被温宁行至面前抱起。
被温宁抱着的身体有些惶恐,你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身,手臂也是紧紧环住他细长的脖颈。
身体上的触碰令你不禁羞红了脸颊,指尖轻挑他落于额间的碎发。
强忍着心下那点羞涩与矜持,你出言道:
江挽月阿宁,放我下来。
江挽月这般下去,你会着凉的。
话音刚落,温宁抱着你的双臂更为加深了力道,他深情地同你相视语带抗拒:
鬼将军温宁不要。
鬼将军温宁先前我就放开过你,如今我再也不要将你让给其他人了。
说罢温宁将脸颊靠近怀中人的颈部,贪婪地吸着自她发间传来的发香,分明感受不到却依旧对她如此着迷。
分明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温宁却是听到她微弱的抽泣声。
温宁的话音让你想到了你们苦命的孩儿,若是他平安长大,如今都应该会识字写诗了。
心中难耐令你再也无法同他温存下去,泪水也因此滑落你的鼻尖。
是身为母亲却护不住自己孩儿的悔恨,是身为妻子却没有保护好丈夫的愧疚。
江挽月阿宁,可是咱们的阿念,回不来了。
怀中之人满带悔恨与愧怍的话音让他心头刺痛,可是当年的残剧阿念若是想要自保也是微乎其微。
身为丈夫他又何尝没有一点责任呢,身为父亲他又何尝抱有侥幸的心思呢。
强忍着心中难耐,温宁只知自己与挽月对不住阿念,可是如今只能更加珍惜眼前之人。
他指尖轻擦江挽月自脸颊滑落的泪水,出言安慰道:
鬼将军温宁挽月,是我们对不起阿念。
鬼将军温宁不是只有你一人。
清河的落雪比其他地界的更为寒凉,更为肆虐。它吹散了挂于枝头的枯叶,却吹不散屋内缱绻温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