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空中的乌云如海绵挤水一般，雨珠转瞬间就在天边拉开一道雨幕。电光闪闪，将天空划开好几道裂痕。
小顺子、小桂子焦急地在荣王府门外左右徘徊，还不时朝回府的路张望着。
“回来了，主子回来了！”小顺子忽然一拍小桂子肩膀，惊叫出声。
小桂子转头望去，果见那辆熟悉的马车碾着满地的泥水驶了过来，马蹄踢踏，一路水花飞溅。
随着马儿一声仰天嘶鸣，马车在府门前骤然停住。迷蒙的雨幕中，两人但见自家王爷大手一挥，掀了门帘便从车上一跃而下，怀里，赫然横抱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被永琪用厚厚的披风裹住，看不清面容，只见她昏睡着。
“小桂子，快，立刻快马赶到宫里，请胡太医到府上来，一刻不得耽搁！”永琪紧紧怀抱着那姑娘，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声音颤抖中带着嘶哑。
他步伐慌乱而急促，如流星般疾飞，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寝殿奔去，身上的雨水一路抖落。
“是，主子！”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般焦灼如火烧的模样，小桂子自是知晓不可拖延，领命之后即刻跨马扬鞭而去。
寝殿内室，永琪一脸痛苦地坐在床边，两道如云峰俊逸的浓眉拧成了一团，两手牢牢攥着床上人儿的手。平日里对自身外在形象甚为注重的他，此刻却无暇擦去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水珠，也顾不得靴上沾满了泥浆……
“小燕子，小燕子，你千万不要有事……你一定，一定要醒过来……”太医还没到府上，永琪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才能减轻心里的恐慌与不安，只有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不断为她祈求平安。
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他半个多月前在上元灯会遇见的小燕子。此时，她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头上简单地缠着几圈纱布，右边胸口一片殷红，月白色的短袄已然被鲜血浸染，煞是触目惊心。
“来了来了，胡太医来了！”
听到通报声的永琪霍地起身，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到胡太医跟前，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大声说：“胡太医，快救救这位姑娘，救她，她不能死！”
胡太医虽是震惊于永琪对这位陌生姑娘的态度，却也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多问，他深知人命关天，也顾不得那些个礼节，只宽慰道：“王爷，请让微臣先为这位姑娘诊治，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将她救活！”
永琪快速闪到了一旁，他扭过头去不忍再看，抿紧着双唇，对着墙壁就是猛地一拳……
胡太医箭步上前，上上下下仔细察看了小燕子的伤口，先是略微松了一口气，便赶忙唤身旁的女医助手给她褪去身上的袄子，处理了胸前的伤口，又动作利落地将小燕子头上染血的纱布除了下来，小心地给她涂着药。
在一旁等待的永琪，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狂跳不息。整个人像被推入了空气稀薄的无底坑洞，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他一连往墙上挥了好几拳，手背骨节处已渗出点点血红。
胡太医接过女医递过来的纱布，小心地给小燕子缠在头上，再结结实实打了个结。
“她怎么样？怎么样？”终于看到胡太医提着医药箱走了过来，永琪失魂落魄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连声问道。
眼神里尽是害怕、焦躁与不安。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人儿啊！他好不容易才与她相遇，他，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她说，她怎么能有事？
“王爷请莫心焦，这位姑娘福大命大，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胸口的伤倒无甚大碍，失了些血。只是……这后脑的伤口，磕得有些深，不知是否伤到了神经，恐怕还要在等些时辰方能苏醒过来。老臣已给她用了宫里最名贵的药粉止了血，伤口定会慢慢愈合的。换药的方法以及养伤的注意事项，老臣已书于纸上。王爷务必每日替她换药便是。”胡太医为稳定永琪的情绪，索性一次性交代了小燕子的伤情及护理方法，又深深朝他做了一揖。
在听到“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这句话时，永琪紧绷的脸部线条终是有了些许放松，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胡太医，你是说，她不会死的，对吗？”
胡太医展颜微笑：“回王爷，的确是的。您不必过于担心了。”
“多谢胡太医，我定会照你的嘱咐给她上药。”永琪揪得碎裂的心总算有了一丝生机，他牵牵几乎僵硬的唇角，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水迹，转头又道：“小桂子，送胡太医！”
小桂子应了声“哎！”，旋即将胡太医一行人送出了王府。一屋子服侍的下人们也纷纷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永琪和躺在床上的小燕子。
永琪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心像是在风浪中经历了大起大落那般，五味杂陈。
静静来到了床边，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了她苍白的脸庞。
两个时辰以前，围场上那番惊心动魄的景象，至今想起，仍是让他胆战心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搭弓射出去的箭，竟会稳稳扎在一个姑娘的胸口！更没有想到，中箭后的她，竟然还翻落草围，撞上一块大岩石！
而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梦里心心念念，前不久好不容易在现实中遇到的小燕子！
忘不了她中箭时满脸的不知所措，惊惶万分，更忘不了，自己劈断荆棘利草奔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时，她胸口染血，已然昏迷的死寂之状……
他亦如同被万箭穿心了一般。
当他颤着手去触探她的鼻息，发现也许还有奇迹时，他发誓一定要把她救回！
还好，上天并没有亏待他，没有残忍地将她夺走。她还在，世界依然美好。五岁那年，老天带走了他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女子——她的额娘，这一次，它终于仁慈了一回。他的梦中佳人还在，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永琪头一回这样无比感激上苍。他眼中泛起了无限爱怜的柔光，清澈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不去。这一刻，他只想默默守着她，直至看到她睁开眼睛。
此时，窗外已是骤雨初歇，天空放晴，一丝丝白云慵懒地浮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牵着小燕子的手，靠在床柱上浅浅睡了去。
“嗯……”一阵极其轻微的哼气声，连带手上细微力量的牵扯，让轻阖双目的永琪几乎是弹跳了起来，倏地睁大了双眼。
小燕子眼皮微动，左右轻挪着头，漂亮的柳眉蹙在一起，胸口因着急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似乎是要醒过来却又很难受的样子。
永琪却是欣喜她终于有了反应，握紧她的手唤道：“小燕子，你要醒了，对不对？”
见她咬着牙还有些痛苦的神情，永琪索性将她半个身子抱了起来，又急切地问：“哪里痛，告诉我？”
小燕子把手慢慢举高，扶住了自己的脑侧，有气无力地呢喃：“头……痛，好痛……”后脑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像要把自己撕裂，胸口也好疼。
眼前的影像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一张俊朗圆润的脸庞落入她的眼帘。
她醒了！永琪的唇边总算是跃起了一丝微笑，眼眶也有了些湿意。激动与欣慰的火花，在心间迸发。
见她的手快触到了后脑的伤口上，永琪赶紧拉住了她，心疼地劝慰：“别碰，你的头被撞伤了，所以才会那么痛。等上了药，多养几天，伤口愈合后便不会痛了。”
他的语气好温柔，如二月春风，叫人心舒气朗，让她疼痛都不觉减轻了几分。她乖乖把手收了回来，不再乱动。
这会儿，小燕子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虽因胸口和头部的伤痛无力起身，却是努力撑开眼皮，睁着一双大眼睛凝望着他，继而眼珠转转，又打量着房里的一切事物：玉色的帐顶，典雅的桌布，柜子边上的玉瓷瓶……
半晌，她蠕动了几下嘴唇，轻声问了句：“我这是在哪……”
声音明显地中气不足，虚弱而无力。
“这里是我府上……”永琪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她，赶忙给她后背垫了个枕头让她半躺着，本想问问她为何只身闯围场，又念及她头部受伤，不宜用脑，又另起一话，“你别想太多，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些了，我再跟你多说一些话，好不好？”
“嗯……”小燕子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依然在他脸上停留。脑中却依旧混沌，无力去细究他的话里的意思。
看到她迷惑不解的眼神，永琪弯了弯嘴角，又放她侧躺到床上，柔声说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出去一下。一会奴婢们进来，你若有需要，喊他们便是。我很快回来。”
小燕子微微点了点头，永琪一步一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出了房门。
很快，沉沉的睡意又朝她袭来，她眼皮微微一开一合，渐渐又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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