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楠的大学生活像一本被快速翻动的书页,转眼就到了大二。省师范大学的银杏叶又一次泛黄,在秋风中打着旋儿落下。她抱着一摞教案设计作业匆匆穿过校园,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清楠!等等我!"林小雨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晃着两张票,"周末省剧院有话剧《雷雨》,一起去看吧?"
白清楠脚步不停:"这周末我得去省图书馆查资料,王教授布置的古代文学论文下周一就要交了。"
"你都多久没放松了?"林小雨拽住她的胳膊,"自从大一开始,你不是泡图书馆就是做家教,连联谊都不参加。中文系那么多男生追你,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白清楠笑了笑没说话。两年来,她以近乎苛刻的标准要求自己,成绩稳居年级前三,拿了两次国家奖学金。只有枕头下那张粘好的纸条知道,这份拼劲背后藏着怎样的执念。
"对了,"林小雨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沐智宇好像在省城。"
白清楠的手指猛地收紧,教案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在哪听说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高中同学群里有人说的。好像是在哪个修车行工作,还参加了成人高考。"林小雨观察着好友的表情,"你要...去找他吗?"
"不。"白清楠摇头,"他有他的生活。"
但那天晚上,她辗转难眠。凌晨三点,她悄悄下床,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铁盒。里面除了那张纸条,还有一张沐智宇高中时的照片——校运会上他跑四百米接力时被拍下的瞬间,阳光下的少年意气风发。
第二天,白清楠破天荒地翘了早课。她乘公交车来到省第一人民医院,在呼吸科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上午。当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扶着输液架慢慢走出来时,她几乎认不出那是记忆中沐智宇健壮的父亲。
"沐叔叔?"她试探着叫道。
男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是...白老师家的闺女?"
白清楠点点头,扶他在长椅上坐下。交谈中她得知,沐父的尘肺病恶化,半年前转到省城治疗。沐智宇在城东一家修车行工作,白天修车,晚上自学,前不久刚通过成人高考。
"那孩子...太苦了。"沐父咳嗽着说,"我说我这病治不好,别浪费钱,他非不听。为了多挣点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接..."
白清楠递纸巾的手微微发抖。离开前,她悄悄去收费处预存了五千块钱——那是她做家教攒下的全部积蓄。
按照沐父给的地址,白清楠来到城东的"振华修车行"。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钻在一辆轿车底下,只露出两条长腿。工装裤上沾满油污,但脚上那双磨破边的帆布鞋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沐智宇十八岁生日时她送的。
"这车的刹车片得全换。"沐智宇的声音从车底传出,比两年前更加低沉,"小王,把13号扳手递我。"
白清楠站在原地,突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就在这时,沐智宇从车底滑出来,一边擦汗一边伸手接工具。他的目光掠过学徒,直接落在她身上,动作瞬间凝固。
阳光下,她看清了他的脸——比高中时更加棱角分明,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油污沾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工装背心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清楠?"他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扳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来修车。"白清楠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修车行的噪音淹没。
沐智宇愣了几秒,突然笑了:"你的自行车呢?"
白清楠这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谎言被戳破,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听沐叔叔说你在这里。"
沐智宇的笑容淡了些,但眼神依然温柔:"爸今天又去医院了?"
"嗯,我...刚好碰到。"白清楠不敢说自己专程去了医院,"听说你考上成人高校了?恭喜。"
沐智宇用沾满油污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反而在脸上留下一道黑印:"只是专科,比不上你们正规大学。"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休息区,"去那边坐吧,我洗个手就来。"
白清楠坐在一张掉漆的铁艺椅子上,环顾四周。修车行不大但整洁,墙上贴着几张汽车海报和一张成人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她注意到沐智宇的名字后面跟着"机械设计与制造专业"。
"喝水。"沐智宇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他已经简单清洗过,换了一件干净的T恤,头发还湿漉漉的。
"谢谢。"白清楠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两年时间,足够让最熟悉的人变成陌生人。
"大学生活怎么样?"沐智宇最终打破沉默。
"挺好的。"白清楠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瓶,"就是...挺忙的。"
"看得出来。"沐智宇笑了笑,"你都瘦了。"
这句话让白清楠鼻子一酸。他还记得她以前的样子。
"你呢?"她抬头问,"修车...辛苦吗?"
沐智宇耸耸肩:"习惯了。老板人不错,知道我晚上要上课,尽量不排晚班。"他顿了顿,"爸的病需要长期治疗,省城的医疗条件好一些。"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在省城?"白清楠终于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
沐智宇的目光落在远处:"你知道的,我们走的路不一样。"他转回头看她,"你在师范大学将来当老师,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