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清俊的眉眼,重重点了点头。从前,他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两岁就聚焦了所有关注所有期盼,对于他我只敢仰望,后来他来到我身边,我满心快乐却压抑不住心里的徨然,我是那样自卑却又那样欢喜,我怕我配不上他,怕有朝一日被他丢弃,我甚至不敢肯定他对我的爱意。唯有此刻,他真真切切抱着我的这一刻,我才方然醒悟他是属于我的,八代目市川染五郎属于世人,而藤间斋属于平野崎衣。
藤间斋陪我在家里待了两天,我也躲了两天,书法老师嘱咐我要一个人挺过来,我还是罔顾了她的期待,拉着斋陪着我,懦弱地躲在他后面。祖父打了几个电话,与他人的责怪不同,言语里满是关心。后来电话被斋接过,他与斋谈了许久,我压抑不住困意,慢慢睡去,斋挂断电话回来时,只是将我抱得更紧。我猜,祖父肯定又在煽情了。
和斋再回到练功室的那天,仿佛换了一个人间,我看着往日教习的老师,心生羞愧。斋看着我跪在门口陪护,一直心不在焉。中午吃饭时,哄着我把我送到了书法老师那里去。
松子老师一向严厉,但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与世俗合污,斋懂我,在她那里,是难得的宁静。
松子老师像是一早预料到我会来,我拉开门时,内室里已有袅袅茶香了。松子老师坐在内室见我来,示意小生施坐。我上前拜问后,堪堪坐下。今日看来没有书法教习。
“我一直很好奇,松本家为何会为藤间斋选择你,歌舞伎妻子要坚强、隐忍、沉默、无私,最重要的是,歌舞伎妻子不能影响丈夫的决定。我想松本家不会看不出你对藤间斋的影响,他太看重你,所以你遇难只会求他保护你。崎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松子骤然开口,静静望着我。我深知她话里的意思,我不够坚强不能独当一面,而且一直左右着藤间斋,长此以往,我和他,恐不得善终。
松子看着我未答话,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这样的家族里,爱意是罪。”
松子说完那句话后,再也没有提及此事,只是拉着我练了好久的字,说让我好好静静心。
小生上前续最后一壶茶时,我转头过去,庭院里满是黄昏的余晖了,轻轻放下笔,向松子告辞。接过小生递过来的包,我朝着松子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内室隐匿在竹林里,小径一路蜿蜒曲折,我走进竹林,一走过拐角,就看见背对着我的身影。
“斋”
他负着手站在竹下,慢慢转过身来,黄昏的光影透过他的头洒下来,他见是我,慢慢背着光走来。我鼻子一酸,小跑上去,抱住他的腰身。他顿了顿,轻轻弯腰回抱住我。
“有我在呢,崎衣不要担心。”
我躲在他的怀里,紧紧闭上眼睛。我知道我必须要自己面对那些注视着我们的目光,我知道我不能永远躲在他身后,可是这一刻,只是这一刻,让我丢掉他妻子的身份,做一次他的挚爱,躲在他怀里,不闻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