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行人从后门悄悄进了新月饭店。夜色漆黑,没有一丝月光投下来,但比夜色更深沉的,是他们脸上的神色。
二楼尹南风的卧室,门紧紧地封闭着,声声慢、王胖子、罗雀等人守在门口,神情焦灼。
昏黄光线下,张日山大步而来,一身黑色大衣,垂至脚踝,衬着他脸上的凝重,让原本就沉郁的空气,更是充斥着风雨欲来前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罗雀会长,你不能进!
罗雀直接抬起手臂,死死地挡在张日山前面,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张日山南风呢?
没有看见尹南风,他心下一沉,眉心隆起一道深深的褶皱,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重了。
声声慢小姐——
声声慢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因为她自己第一眼看到尹南风时,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更是满心担忧。
“咿呀——”
吴邪推门而出,马上返身将门牢牢掩上,可他动作再快,都掩不住里头飘出来的一丝血腥味。
吴邪尹老板出了点事,小哥在里头。
看了一眼张日山,吴邪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青铜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这一路闷油瓶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从他嘴里挖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吴邪不过不用担心,她很快就会醒的。
最终,他只能这么安慰道。
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张日山呼吸一滞,脱口而出道。
张日山也就是说,她受伤了?
这几年,他把南风护在臂膀下,不曾也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连磕破皮都没有,如今……
心疼从眉头一路蔓延到心脏,最后连每个呼吸,都带着难耐的疼痛。自己千方百计护着的人,却因为他受到了伤害,他要如何才能原谅自己?
吴邪青铜门里的凶险,你应该知道,没有人能够从里头全身而退。这次,闷油瓶和尹南风能安全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顿了顿,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
吴邪你不信我可以,但闷油瓶的话,你至少能信几分吧?
悬着的心稍稍定了些,张日山开口,语气里有些浓浓的担心与苦涩。
张日山至少,让我陪着她。
不能替她痛,至少让他陪着她,过去错过的时光与关心,他会一并补上。
张起灵让他进来。
里头,传来张起灵平静淡然的声音,带了一丝倦意,格外悠远缥缈。
迟疑了一下,吴邪侧身让开。
推开门,张日山走了进去,目光极快地扫过椅子上的张起灵,然后落在了雕花古床上。
尹南风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落下一道阴影,红唇似血,眼角的泪痣如同一粒朱砂,映衬着那张面容,艳丽无双。她似乎只是睡着了,面目鲜活,胸膛微微起伏。
张日山南风……
弯腰坐在床边,张日山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感受到指腹上跳动的脉搏,才真正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他终于转头去瞧黄花梨木椅上的张起灵——他端端正正地坐着,膝盖上横放着那把黑金古刀,眉目俊逸苍白,眸光极淡又极远,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入他的眼,而他轻轻的一瞥,却能让人心生惊悸,所有的真相在他面前都抽丝剥茧般,一览无余。
张日山族长。
微微低下头,张日山神色尊敬,目光却有探究之色。
张日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起灵终于抬眼看过来,幽深的瞳孔中闪过莫测的光芒。
张起灵十年前,我跟她有过约定。
十年前,新月饭店一事协停后,他们曾达成约定——他入青铜门,为她探寻终极奥秘,她在外面,牵线布局,以九门为笼,以古潼京为饵,困住汪家十年。
十年后,当风起时,就是一切终止之日。古潼京百年风起,今年刚好是十年之约期满,也是起风的时节。
张起灵这次,她不过是为赴约而来。
最后,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虽然有所偏差,而他,也终了一事,往后的百年,青铜门无需守门人,吴邪,也可以安然无恙地继续活在繁华世间。
只是……
隐晦地看了张日山一眼,张起灵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已经求仁得仁,而有些人,却注定一生所求无望。
张日山佛爷说过,古潼京本身就是一把巨大的乐器,起风时,整个地下宫殿就会响起音乐。佛爷一直致力于修复古潼京,却一直没有等到再起风的那一天。
张日山平静地讲述着,活到他这个岁数,很多事,就算不说,他都能隐约猜到几分。
张日山离开古潼京的时候,我听到了音乐声。而南风,孤身一人去闯古潼京,也是为了这个吧?你们的目的,从来不是汪家,而是,青铜门!
张起灵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
奇长的食指与中指拂过刀身,张起灵不欲透露太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他自然会守口如瓶,但如果人家自己猜到了,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从他的神色里窥到了几分真相,张日山却有些眩晕,望着尹南风沉睡的面容,心口犹如被无数针尖扎中,一丝一丝地往外渗着凉气。
九门,汪家,古潼京,青铜门,这些责任原本都不该由她来承担,却阴差阳错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最可笑的是,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他自以为是在保护她,其实却是南风在替他受罪!
想起她十七岁时突然失踪,三年后再出现时更是性情大变,从此只有新月饭店的尹老板,那个傲娇可爱的小丫头不见了,只在他的记忆里存了几分天真模样。曾经种种不曾深思的蛛丝马迹,如今浮上心头,张日山突然有一种心惊动魄的感觉。
如果一切都是佛爷的安排,那夫人收养南风的目的……
缓缓站起身,张起灵背起黑金古刀,大步往外走。
过几日,等她醒了,他也要离开了。
这十年,或许只是历史的沧海一粟,她所背负的,只有他知道。对他们来说,有些感情,不言情深,却足够怀念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