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寅顿了顿,随即又笑了,他的笑不似初阳温柔,宛若霜雪,透着洁白的冷。
“你杀不了他的,相反,如果你真下杀手,绝对会死在他的手中,绝对!”
“我……”,木幽子皱眉,想要反驳,苏寅却压住了她的疑问,“他的实力,就像那冰山,一分露在外面,九分沉于水下,看不透的。你别以为我借燚灵伞封住他的修为,他就会像只待宰的鸡,任人宰割。”
“那你亲自出手呢?你的实力足以碾压他,不是么?”
“或许吧,可他毕竟是我弟弟,就算我再恨他,他始终是我弟弟。手足相残,总是不好的,还是算了吧,不过代价,他还是要付的!”苏寅说着,眼中突然涌现一丝杀意,但很快便消失,取代而之的只有微寒。
哪怕只有一瞬,木幽子也感受到了,她低下眉,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既然你不舍的,为何留他在黑暗沼泽自生自灭?”
“省的他到处乱跑让人操心,也免得冲了我兴头,我等了那么久,可不能被随随便便破坏了。”
“我明白了。”木幽子又望了一眼门,能够感知到屋内的倩影,她并不知道多少,关于这个女人,苏寅也是闭口不说,他不说,也没人敢问。
“至于那燚灵伞,放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借此摆上他一道,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要是不起什么作用,送他又何尝不可,万一被父王看到,百口莫辩才是好玩呢。”
“行了,你下去吧,我和竹烨说几句。媚娘就在楼下,逛街什么的随便你们,晚上我和潇儿去放河灯,你暗中跟着”
木幽子微微欠身,转身离去,步伐中似乎有些急促,好像是被逛街刺激到了一半,满脸的喜意,在转身的那一刻浮现在脸上。
苏寅待木幽子离去,才审视着一旁的的竹烨,“怎么,任务完成了?”
“属下愚笨,没能完成任务,还请……”竹烨低下头,战战兢兢,苏寅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温和了许多,“没事,无妨的。”
“还想报仇么?”他又问。
竹烨一怔,不知所措。和苏辛一战后,他才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杀了他,甚至在他手下也走不出几招。
他是竹家传人,一身刺杀之术却远远不如苏辛,或许是因为修为的缘故,可是技巧上,也看出了自己的拙劣,甚至羞耻。
另外一事就是苏辛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甚至虽然玩世不恭,却没有杀他,哪怕将他重创,也会不惜耗费自己一身灵力来救治他,和苏寅口中杀了自己哥哥的人完全不相似。甚至他还能感受到苏辛对于竹影死的痛惜。
他的指腹不由摩挲腰间的那柄匕首,那柄竹影的月岚勾。心如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迟疑了,还是放弃了?”
“我……”竹烨低下头,不知该怎么答话。苏寅背过身,望向穿过镇子的那条河流,听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声音。他手背在身后,缓缓地转动着扣在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
“你心里其实比我清楚,那现在我告诉你,竹影的死,我也有错!”
“属下不敢!”
“你听我说完,我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可以也和我动手,但你要知道,你不是苏辛的对手,也绝不是我的对手,除非你变得强大,才能够拥有复仇的能力。但是很明显,现在你是没有这个能力的,所以,你才要努力。你可以以我为目标,也可以以苏辛为目标,总有一天,手刃仇人!”
“殿下!”竹烨大惊,跪在苏寅身后。
“过了今晚就回去吧,我不想把你卷进来,也不想你无缘无故的背仇恨蒙蔽了双眼,干出些傻事,回去守在青丘也是不错的。”
“我的命是殿下救的,我愿意跟随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苏寅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竹烨,忽然觉得好像,他的视线扫视着竹烨,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脖颈,“起来吧,随你了。”
“谢殿下!”
“你的百宝囊遗失了?”苏寅扫过他的腰间,伸出手虚空一抓,百十米的空间忽然发出轰响,气流涌动,被攥在掌心,一缕金丝从袖中探出,绕着掌心缠了几圈,编制成锦囊,“拿去吧,这里偏远,没有处寻得百宝囊,这个先凑合用着,等回了青丘再买新的。这里是些钱,去买点必备东西,外出在外还是要有所准备的,去吧。”
“谢殿下,”
苏寅又掏了个钱袋扔给竹烨,竹烨感恩戴德的接过百宝囊和钱袋,冲苏寅许了个礼,也离去了。
唯有苏寅留在原地,他的目光扫过廊外的风景,嘴角撇了撇,眸子中出现万千思绪。风吹过他的发丝,额前碎发遮住视线,他抬手去理,忽然看到绑在腕上的蓝色缠线,不禁甜甜笑起,那蓝色缠线粗糙,与他的气质并不相符,却依旧绑在手腕,有些失了色。
那是情缘结,一个破旧乃至脏乱的情缘结。
他小心的擦了擦,指腹划过缠丝,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推开门进了屋中,他又回首望了一眼南方,嘴里说了什么,轻轻地,没有听清,就被风吹去了。
整间客栈的三楼就一件房间,推开门分为内外两侧,内屋牵着外廊,外屋沿着楼梯。
苏寅推开门,拉开屏风,蓝潇躺在床上,浅浅的睡去了。
这两天总是这样,蓝潇显得虚弱无比,没有往日的冷漠,眉间总是垂着淡淡的病态。
她睡着的模样美极了,平日里是冷冷清清,不染尘俗,像是一块纯净坚硬的寒冰,熟睡中不由柔和许多,只让人想到初春的最后一场雪,圣洁温和。
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微微颤动,不知在梦中遇到了什么。白皙的皮肤晕出粉红,吹弹可破。
苏寅缓缓走向蓝潇,看着她的蓝色发丝,手不受控制的覆了上去。入手的触感是冰凉,却没有让人感到不适,反倒有些清爽,让人忍不住向下抚摸,却不敢亵渎。
他望着的蓝潇紧闭的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猛地站起身,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耳尖红了,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背在身后,继续观察着他的睡颜。
“太美了。”
淡淡的呢喃后,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了少女的身上。他又吹了蜡烛,只留下一盏散发着微弱的余晖,被他放在屏风之外。
“睡吧。”他又看了蓝潇一眼,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再也没有丝毫位置留给其他。在床侧做了许久,心里的躁动再一次涌动,他的目光停留,再也挪不开。
不由站起身,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再一次站在连廊之上。
外面的寒风吹来,逐步抚平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再回头,望着关上的门怔怔出神。
北方的天暗的很快,像是一块幕布,盖住了天空。无尽的黑夜没有半颗星星,只有飞雪和寒风,迎面吹来。苏寅站在连廊之上,手指叩击着木板,发出咚咚的声响。
声音或大或小,像是一首曲子,沿着连廊传出。
身后,屋内发出了淡淡的轻响,他的耳朵动了动,下意识的推开了门,探头问道。
“你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呢,像是一朵雪花飘过。苏寅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竟是犹豫了片刻。
“嗯,阿瑶。”蓝潇的推开了屏风,一双蓝色的眸子透着晶莹,又似脉脉秋水,微微晗在眼角。“你怎么在外面?”
苏寅踏进屋中,转身关上门,身上又披上了刚才盖在蓝潇身上的斗篷。蓝潇踮着脚,专心致志的将斗篷扣好后,抬起头望着苏寅,“下次不许了,听见没,”
“好。”苏寅的喉结动了动,他能闻到蓝潇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像是秋桂,弥漫在空气之中,沁入心脾,缓缓地渗透他的灵魂。
他伸手揽住蓝潇,将娇小的身躯揉碎在自己的怀中。蓝潇的耳朵霎时间红了,小巧的耳垂像是被夕阳的余光浸润似的,泛着绯红。她轻轻唤了一声,却听到苏寅的回答。
“让我抱一会,好么?”
“嗯!”
外面的天空已经暗去,门窗也关了上,屋内昏暗,只有一只蜡烛在床头燃着,散发出氤氲的光辉。
烛影缱绻,空气安静极了,苏寅的呼吸变得深沉,呼出的热气吹过蓝潇的耳垂,蓝潇任由苏寅抱着,只是耳朵红的更厉害了。
苏寅的眼帘垂下,一只手拂过少女蓝色长发,一只手揽住那纤细的腰肢。他攥紧手,指甲没进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他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平息着体内燥热的气息。
“潇儿,你不是一直想在这个镇子过一次元宵么,走吧,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蓝潇像是受惊的小鹿,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苏寅,“原来你还记得,阿瑶。”
“我一直都记得,哪会忘掉?”
苏寅从百宝囊取出一件轻薄的蓝色纱衣为蓝潇扣上,取来衣帽架的斗篷,想为少女戴上。
“能不带么?”少女露出祈求的模样,楚楚可怜的望着苏寅,苏寅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将额头细碎的发丝别好,“可以,长得那么美,不就是给别人看的么?”
“嗯,”
蓝潇也笑了,她伸手拉着苏寅,小跑着向门外走去。苏寅的掌心宛如触电,会心的笑了笑,跟了上去。
他们推开门,一阶一阶楼梯下着,苏寅搀着蓝潇,紧握着少女娇嫩的手,害怕她再一次消失在眼前。
忽然二楼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
“二殿下,你还准备玩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