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镰刀缓缓划过地面,发出次啦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异常诡谲,锋利的刀刃上,鲜血嘀嗒。
冥月影面无表情地看着血崖子,食指轻轻摩挲刀柄,就像对待深爱的恋人,罗刹两个字隐隐发烫。
忽的,少女嘴角微扬,露出笑容,像极吃了糖果的女孩,天真烂漫,甜美无比。
那镰刀嗡嗡作响,似是急迫了,一团团黑色烟雾缭绕,顺着指尖蔓延。
眸子中闪过一丝冰冷,那转瞬即逝的微笑,消散如烟。
“没事吧。”声音如寒冰,也许是觉得有趣,带着几分玩味,指尖轻轻拭过!刀刃上的血迹,抬头看向冥月司。
冥月司怀抱重剑,面上表情无奈而隐忍,倚靠着身后的那个松柏,看上去有些累了。他的叹息很轻,眼帘微微低垂。
“小影,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我吧。”
那声音略含沙哑,却出奇的温柔,冥月司走向少女,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不由心底一惊,寒意从心底传向四肢五骸。
冥月影转过身,不再去看他,像是不甘,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怎么,嫌我弱?”
“小影,我……”
一阵风气,吹动了少女黑色长发,冥月影低下头,抚摸着刀刃,小心翼翼地拭去最后一滴血迹。
“哥,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孩子了,所以,你不需要再保护我了。” 冥月司面色一僵,忽然笑了一下,他摇摇头,缓步走到了冥月影的身后。
“你是我妹妹,不保护你保护谁呢?况且,以前的生活不好么?”
“以前,四处逃窜,像个老鼠一样的生活,叫好么?”冥月影已久没有转身,她的声音却尖锐起来,手臂微微颤动,死死压住蠢蠢欲动的镰刀。
“那种日子,我做梦也不想再来一次!”
空气安静了下来,变得好闷,几乎令人喘不过去。少女别过脸,看不清表情,身后冥月司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伸出的手僵在空中,迟疑片刻,才轻轻放下来,像是什么都没做。
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当初少女娇羞动人的模样,那样的天真无邪,善良可爱。
他曾经希望,她能够永远保护好它,让她做一个快乐的公主,开开心心地,无忧无虑地长大。可是,他终究无能为力。
“哥,走吧,殿下让我们直接去城门,不用去和他们汇合了。那,让我们比比谁先到吧。”冥月影回过头,微微朝他笑着,好像刚刚什么的没发生过,他们的争执也没有存在过。
少女脚下一团团黑色魔气澎湃,消失在原地。冥月司呆呆地看着,只觉得可笑无比。
半山之腰,少女停下脚步,平缓气息,眼眶微微发红,眨了眨眼,很努力地想把情绪收了回去,可还是有液体从眼角渗出。
忽然手中镰刀振动,眼角的泪珠,居然化作一道黑烟,随风弥散。
“只有弱者才会流泪!”
一声来自虚空的震荡,恍然而至,镰刀上,阴戾的咆哮中,夹杂着一丝不屑,“你是弱者么,可笑的虫子!”
声音穿过耳膜,掩盖了过往的回忆,唯有鲜血,充斥在记忆深处。
那里有着一个人,背着一把黑色重剑,走在破碎的天道之上,忽然四分五裂,被金色光辉贯穿。
嘭,鲜血四溅,一切重归于黑暗。
冥月影沉默了下来,缓缓举起手中的镰刀,眸子冷戾,体内的杀气蠢蠢欲动。
“只有弱者才会回忆过去!”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轰!”
体内的杀气像是汹涌洪流,倾泄而出,脚下一团团黑气,吞噬了四处所有的树木。
那黑色杀气化作一柄镰刀,瞬间撕碎了苍穹,一道沟壑,顺着山腰裂开,破碎的山石,滚下了山腰。
“当!”镰刀掉在了地上,少女抱着脑袋,痛苦地叫喊。那黑色杀气还在舞动,勾出一道道沟壑,整个松柏林千疮百孔。
“铮!”
一道清冽琴声压制了地面颤抖的镰刀,少女胸口处,一枚玉佩飘动,闪烁着九彩光芒。
琴音从玉佩中穿出,抚慰着少女躁动的心灵。少女踉跄地跌坐在地面,汗水沾湿了衣襟,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驱散了身边黑色的杀气。
她伸手摸向玉佩,试图从玉佩上感受到那份温暖。玉佩的光芒温软,散发的光辉更是平静,耳畔似有少年的低语,温柔得,像是九月天空的夕阳。
一阵风吹过,穿着单薄的衣服,少女居然感受到了冷。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小时候,哥哥从来不会让她冻着,篝火,棉衣,一切哥哥能给的,都让给了她。
直到那年,哥哥不见了,留下她一个。她才知道,世界不像那般温暖,没了哥哥,就没了一切。
世人的冷漠,像是寒冬的风,夹杂着冰雪肆意摧残少女纯粹的心灵,留下了一道道疮痍。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再也不相信他人,也感受不到寒冷,剩下的,只有死亡所带来的愉悦,几乎让人迷醉。
那一刻,她成为了罗刹,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子。
又或许,罗刹并不是她的代号,而是它的。冥月影拾起地上的镰刀,刀柄炽热,罗刹两个字像利刃般,剜过胸口。
被琴音压制的杀意再一次暴动,那玉佩闪烁的九彩光晕逐渐黯淡,最后裂开了一道道纹路。
琴音越来越弱,冥月影捂住胸口,体内魔气流转,协助琴音封印杀气。
“你是的!”
咔嚓,玉佩破碎,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沙沙!”
远处,一个人影踏着破碎的树枝,发出细微的声响,缓缓靠近。那半山腰的树木被镰刀砍伐殆尽,断裂的树干上还残存着魔气,尚未消散。
眼睛扫视过地上疮痍的沟壑,指尖眷恋地划过树木,黑色杀气顺着指尖蔓延。那人舔了舔拇指,嘴角咧开,露出了惨白的牙齿。
“嗯,很美味。”那人笑着评价道,体内鬼气化作一张大嘴,吞噬着空气中残存的杀气。
忽然,心里一惊,一团团烟雾弥漫,身形如同鬼魂,不断变得透明。他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
背后,刺骨的寒意麻痹了神经,他扭过头去,却只看到了一名黑衣女子。
女子披头散发的站在那儿,微微垂下了脑袋,以至于看不清她的颜容,只是身躯纤细,一身黑色纱衣勾勒出了完美的体魄。那柄黑色镰刀竖在那儿,长长的刀刃反射出他的模样。
他怔怔地望去,似是没有想到,那刀刃上余光里,一个头颅晃悠悠地掉落,像是嘲弄。脖颈上,血如泉涌。
嘀嗒,嘀嗒。
鲜血洒了一地,头颅滚落到沟壑中,才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笑。
可是,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的脑袋啊!
脑海嗡嗡作响,他摸向自己的脑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只有黏糊糊的鲜血,糊满了双手。
女子消失在原地,清秀的脸庞上,一双血色瞳孔,充斥着杀意。 夕阳落下,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拉开了一幕。松柏林内,一道道身影在林间或穿梭,或逃窜,或袭杀,唯有半山腰,寂静得像彼岸的虚空,没有一丝声音。
冥月司站在山腰间,望着疮痍满目的松柏林,怀中重剑嗡嗡作响。他走着,余光忽然扫到一具冰冷的尸体,眉头不禁一皱。
“又是被吓死的?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手段。”
空气中仍然残存着杀气,愈发的浓烈,像是刚离开不久的样子。冥月司抬起头,不远处,一道黑光闪烁,大片大片的松柏林化作齑粉。 杀气浓郁,连他都能感觉到,皮肤被杀气划过的疼痛。冥月司脚步微震,化作一颗黑色流星,冲向刚才战斗的地方。
同样是一具尸体,外表没有一丝创伤,面色扭曲,灵台混沌不堪,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惧的事情。那尸体的五脏六腑,被杀气搅得粉碎,如同烂泥一般。
背后传来一阵凉气,冥月司蓦然回头,眼前却是记忆中的少女,吊死在槐树枝上,地上满是干涸的鲜血。
“呵!”
冥月司忽然冷笑,怀中重剑轰响,体内的杀气,毫不保留地冲出体内。周围的幻境像是一面镜子,零零散散,支离破碎。
怀中,弑神剑飞出,吞噬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气,他定下心神,望向眼前之人,冷酷的面庞上,瞬间僵硬住了,重剑咣的一声掉在了脚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个少女,黑裙被浓郁的杀气鼓动,在空气中飘逸,像一然浓墨重重地染上天际。周身被黑雾包裹,看不清神情,但冥月司却直觉地知道那张清秀的脸上无悲无喜,像是死物。
真是可怕的直觉,令人绝望。这就像是一场玩笑,那个人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衣着,眉眼,身形。
“小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难以置信,也仍存希翼。
眼前人似乎听见了,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那模样仿佛下一秒还会温柔地叫他哥哥。 只是,那双眼眸中,不再清澈,血色瞳孔骤然收缩,体内杀气澎湃,化作黑色镰刀,悠然斩下。
冥月司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空气中,一股血腥味弥漫,被风吹上了云霄。
残阳如血,映红了半壁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