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季慈合上眼,窜进无边黑暗的便是火,门橼带着火星子直直砸在她面前,没有退路没有出路,入喉的浓烟呛得人失了求救的法子。
“阿娘,阿娘,我害怕……”季慈浑身冒着冷汗再次从绵长的夜里惊醒,屋内的火烛已经被点燃,一片光明的屋子把她和那个梦分割开,床榻边丫鬟清荷已经拿着浸润了热水的毛巾卷给她细细擦着额角的汗珠。
“清荷,现在是几时?”季慈浑身脱了力,软成一滩水一般,嗓音柔柔地问清荷。
“寅时了。”清荷皱着眉让旁边的丫鬟去换了热水来,“再叫厨房备一碗粥。”
“姑娘要不要再睡会儿?”
季慈摇摇头,撑着力从床上坐起来,“换身衣服梳洗好,就去小娘那里吧。”
“是,”清荷顿了顿,“那粥……”
“备着吧,我回来了再用早膳。”季慈这么说着缓步走到梳妆台前,清荷拿着梳子给她梳理头发,。
“这个月第几回了?”她看着镜中人略显憔悴的样子又嘱咐清荷待会儿多补点口脂。
“第三回了。”
“恐怕是娘想我了罢,下月去佛堂还一炷香,现在独留着我一个,瘆得慌。”季慈长长叹着口气。
“姑娘别想太多了,侯夫人在泉下有知,也一定期盼着您好生活着。”清荷替季慈绾上最后一只钗,伺候着穿了简单的衣裳,提着灯一道往前院去。
南苑的灯还未亮,季慈便在外面和两个丫鬟站着静静侯着。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里屋才挑起一盏灯,季慈手搁在斗篷里念了声,“不急。”又站了两刻钟,才让人穿了话通报进去。
“这么早?”还在擦脸油的王氏暗暗惊讶了一声,让玉溯领着人进来,自己又让管事的点了火炉,添了一双碗筷。
玉溯见了季慈,不咸不淡的叫了声,“四姑娘。”
“嗯。”季慈点点头,跟在人身后往里走。见了王氏,她便先拱手做了个万福礼,“小娘,女儿来得早了,多加叨扰。”
“不妨事,该说是我倦怠了,还不如你们年轻人起得早。”王氏干笑两声,拉着季慈坐在了软榻上。
“近日天气冷,小娘还是要注意身子,下人们该吩咐的还是得吩咐,让人瞧了去单说小娘软弱,讨不到个心善的名声。”季慈说的时候打量了一下玉溯,“我虽是小娘半道上捡来的女儿,却也心向着小娘,说这么多,小娘不要怪我多嘴。”
王氏自觉自己这个娘当的不如季慈这个闺女,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邀人用早膳,“早前府上赏的莲子,我给细细磨成粉掺在粥里,你尝尝,莫不要怪这边伙食不好。”
“没那个娇贵命,我也不穷讲究。小娘既邀我,我便陪着小娘用早膳。”季慈笑着,替王氏布菜,在侯府上呆了十二年,讨巧的话她还是会一箩筐的。
“下回让我那房里的丫头给小娘做鸽子汤,好好补补气血,冬日里也暖和。”季慈温声说着,尽力营造一种母慈子孝的氛围,不过毕竟比不上亲的,中间还是隔着薄薄一层膜。
“知州大人将我分到小娘名下养着,小娘若觉得委屈了,阿慈便出去独立一间院子。”季慈说的时候眼泛泪花,又挨了回去,着实看着的委屈样。
“哪里,我这肚子不争气,本以为这辈子无儿无女的也就过去了,这老天爷把你赏给我高兴还来不及。”王氏挑了新做的糕点到季慈的盘子里,“哪里有客气的话呢?”
“既如此,女儿心愿能和小娘好好处着,别听了旁人的话生了嫌隙。”季慈放下碗筷,清荷掺着她起身,“女儿先告退。”
“诶,莲蓉送送姑娘回去,雪天路滑小心摔着。”莲蓉道了声是,跟着清荷一道出了门。
屋内,王氏细嚼慢咽地继续用着早膳,抬眼瞧了一下旁边的玉溯,“明儿个让大人打发你去西苑后厨房打杂吧,整天给主子还甩上脸子了。”
“奴婢这不是为主子着想么,那个四姑娘看着能是什么善茬……”
“住嘴!四姑娘再怎么不济由得了你编排,大人认她是这府上的小姐,你还能翻出花儿来?”王氏撂下筷子,让管事的嬷嬷带着玉溯出了西苑。她自己坐着又感慨着,“那丫头委实是个伶俐的。”
“莲蓉姐姐不必送了,再两步就到了。”清荷托辞着,“我们姑娘体贴姐姐,这雪天走一遭鞋袜都得湿了,姐姐回去吧。”
“诶,帮我跟四姑娘说说,不必将那蹄子的话放心上,这府上都是把四姑娘当正经主子的,一些小人闲的无事才来嚼舌根,四姑娘大可放心,我们小娘也是明事理的人。”莲蓉说完才往回走。
季慈进屋解了斗篷,也不说话呆呆坐着。
清荷慢慢的道,“我还念姑娘什么事儿要这个时辰去瑾姨娘屋里,姑娘这么个杀鸡儆猴还真是妙啊.”
“我也只是想图一两天安生日子,知州大人接我进府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我料着不要因我出了什么笑话事儿,这法子也是无奈之举。”季慈叹了声,目光投向窗外,“快年关了,几个哥哥要回来了吧。”
“姜家几个少爷都在边外,近日是说着往回赶来着,奴婢打听过了,三少爷和大少爷是个好相与的,二少爷跟着他那个璐姨娘倒是有点难对付。”
季慈抖了抖身上的雪灰,“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