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温存

尽管少秦极其严厉地嘱咐了府中家丁和丫鬟们，要求所有人在山乐小姐面前不得讲起任何有关叱哒和亲之事。只是，在都城百姓的眼中，邻国公主下嫁都城风度偏偏的贵公子，实为一桩不可多得的没事，便也成了近几日大家茶余饭后供消遣谈资。这只言片语的谈资，偏偏就在山乐一日和少秦外出时被听了一嘴。

“少秦大哥，他们刚刚说的什么叱哒和亲，什么相府公子是什么事情？” 山乐约莫觉着这事情可能会和她有关，便想追问个清楚。

“哦，你别听他们乱说，这些人有时无聊极了，尽扯些不着调的瞎话来消遣。” 少秦尽量岔开话题。山乐本想接着追问下去，看见有两个穿着叱哒传统装扮的人走了过来 。

“小姐，玩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吧，省的老爷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成我小姐了。” 一个娇嗔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埋怨语气应答到。

少秦看到这两人，一把把山乐拉到自己身后，他倒不是怕山乐看到他们， 反而担心他们看到山乐认出来，虽说这是楚国境内，但是这也毕竟是叱哒的内务，叱哒真要把山乐处置了，楚国也不好做什么干涉。

山乐被拉到少秦身后有点不乐意，努力探出个脑袋想看下是谁。这声音和身形，像极了她九王叔的二女儿山英。以前山乐就看不惯她这身上娇滴滴的狐媚姿态，不配做为叱哒族的女儿，只是鉴于她是公主，从身份上就压了这个堂妹一头，也就懒得去戳穿了。

“山英？” 山乐嘀咕了下

“你说什么？” 少秦问道

“哦，我看有个人很像是以前认识的熟人，可能是我恍神了，没事，少秦大哥，我们回去吧！” 山乐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是她最熟悉不过了，哪怕只是个身影也绝对不会认错，只是她出现在这儿做什么，刚才有人提到和亲？难不成就是她来和亲？刚刚她身边的丫鬟说老爷，难道是九王叔亲自送这个最爱的女儿来和亲了？一连串的疑问在山乐脑海中盘旋着，如果真是如她所想的这样，她也不必在想着如何潜入叱哒报仇，在都城便可动手。

“山乐？你今天怎么老恍神？难不成是犯了相思病？” 少秦打趣道。天羽倒是也有一阵没有来少秦府中看她了，只是，昨日天羽打发了渔生送来一份信，信中简单写着：“这几日军中要务缠身，暂无法探望，勿念。” 山乐也就安心下来，只让渔生带回去些白糖糕给他家少爷，吩咐渔生告诉天羽，她一切安好，不必太过挂念。

“少秦大哥，不带你这样嘲笑妹妹的啊。我可没有想他。” 此时，山乐心心念念的是如何找到叱哒王下榻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在驿馆吧，那么，楚国都城驿馆又在哪儿，“对了，我听说都城驿馆的建筑是别出心裁设计的，下午闲着也是闲着，少秦大哥带我去看看吧？” 少秦多半不会应允 ，只是，什么办法终归都得试试，这样才能多条路子。

“去那地方干什么，驿馆有什么好看的，和街边的房子没大差别，就造得高了些。” 少秦果然毫不留情拒绝了山乐，“城外倒是有一亭子不错，你若想看我便带你去就是。”

“哦，没事，我就问问。城外改日去吧，我有些累想回府了。” 山乐现在哪有心思去观赏亭子。

这两日，山乐各种拉了外出采办回来的丫鬟套话，想问出驿馆的位置。她的努力竟然也是感动了上天，一个新来的丫鬟竟画了一张去驿馆的路线给她。她找了个少秦不在的晚上，换上夜行府，又挽了个男士发髻带上她的叱哒短刀便朝着驿馆走去。她一心想着复仇，但是并没有做全面的盘算，到了守卫森严的驿馆门口，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藏在一旁的巷子里，想静候驿馆开门时，伺机偷溜进去。今天山乐感觉自己的运气好到不行，这不，恰巧遇到了给驿馆送食盒的丫鬟，她便取了身上的玉佩给这丫鬟让她代替送进去。

山乐故意拿着食盒故意装作迷了路，以便打探清楚叱哒王所处的寝居，今天的好运又再次降临了。叱哒王，她的九王叔正在塌上闭目养神，正巧值守侍卫换班，她趁着这个空挡溜了进去，蹑手蹑脚地，拿起揣在怀中的刀，便朝着心脏方向刺去。可是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她的手在半空中有些发抖，还有些犹豫。就是这个犹豫，她一把被叱哒王禽住。

“山乐？你这是主动将自己送上门了吗？也省得本王四处寻你，一阵忙活。来人，有刺客。” 容不得山乐说上半句，这个绝情凶狠的叱哒王便把她交给了侍卫关了起来，“通知楚王，就说本王在楚国都城遭遇刺客，既是楚国的刺客，就交由楚国处理吧！” 叱哒王这步棋倒是走得稳，以刺客这个由头交给楚王处理，也省的他这个叔叔落了个杀害侄女的不仁义的骂名。

就这样，山乐直接被带到了天牢，而叱哒王对于山乐的身份只字不提，楚王为了尽快平息叱哒的不满，便草草结案直接吩咐辛大人此事可让犯人画押后问斩。

定案后的七日，少秦着急忙慌地跑去了相府，想商量下有什么办法能救出山乐，却只见渔生出来：“少秦少爷，我家公子说他知道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但他已是叱哒的驸马，楚国的明德候，实在不便出面。”

“好你个天羽，亏我认你是半辈子的朋友，觉得你仁义，算我少秦眼瞎了这半世，你个无情无义的畜牲。” 少秦不顾渔生阻拦，朝着门中破口大骂，却不料天羽躲在门后听着，字字诛心，少秦，我有我的无奈，我有我的痛苦，对于这些你又知道些什么？

五日前的大殿中

窗外，大雨滂沱；殿内，龙颜震怒

一男子只身跪于殿中，

他已经足足跪了将近4、5个时辰，只觉浑身无力，身累，心更累。

在山乐刺杀被抓后，他去求了所有可以求的人，疏通了所有可以疏通的人，可无奈这件事是皇上下的旨，不顾父亲劝阻，他只好向当今圣上恳求能放山乐一命，只是他几日前刚回禀了皇上不愿娶叱哒二公主之事，这下又出了这档子事，楚王再是惜才，也止不住大发雷霆，恨他为了个女子，不断违背旨意，置自己仕途于不顾。

“你是寡人亲封的明德候，相府公子，楚国的大将军，竟为了个不相干的女贼做出这等无脑之事，今儿你就是跪死在这殿上，她也罪无可恕。” 说罢，听见齐公公喧了叱哒王和叱哒二公主进殿，便示意让天羽先退了下去。

皇上是天羽救山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怎么肯就这样轻易放弃，便在殿外候着，等着叱哒王走了后再进去求一求。

不一会儿，叱哒二公主便走了出来，看见天羽便行了个礼，随后说到：“王公子，山乐并非无法救出，只要我求一求我父王，放了山乐也只在朝夕之间。”

天羽带些厌恶的眼神看下她，俗话说爱屋及乌，他现在对山英也算是恨屋及屋了：“哦，你愿意就你那堂姐。”

“我愿不愿意救，取决于你的态度。”

“你想要我有什么样的态度？”

“答应这门亲事便可。王公子，我可倾慕于你已久。”

几日后的天牢外，天羽一袭白衣，等待着被放出的山乐。他的心，已痛至无处安放，今天将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她了吧。

“天羽，对不起。我...” 天羽示意山乐不必再解释什么，如果只剩下这一天的时间，又何必浪费在这些无谓的解释上呢，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做。天羽努力地挤出笑容，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一身单薄素衣的山乐披上打： “我带你去个地方。”

合英山脚下，又是一季的楚英花田，一幢朴素不失精致的小竹屋立在花田中。

“山乐，看那边，喜欢吗？”

“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个竹屋，去年来时不曾看到啊。”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原本打算过些时日等你生辰告诉你的。进去看看，可还喜欢。”

“嗯。” 进了竹屋，两人坐在塌上中，望着窗外的花海，“今天不会有花雨了吧，该是还没有到花开的季节。” 山乐喃喃地说着，“我以为这次你不会来救我了，是我不好... ”

“怎么会呢，傻瓜，皇上欠着我一个人情，我就要求他把你放了。” 摸摸山乐的头发，安慰道，“出来了就好，听话，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做人还是要超前看些，才能活得痛快些。” 天羽话里有话地说着，山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话他是说给山乐听的，也是说与自己听的。可惜万般事情都能朝前看，唯独只这“情” 字无法迈过去。这些日子里，他恨过山英的威胁，恨过少秦没有制止山乐做出这等傻事，恨过自己为什么不早几个月就将这些事情禀明父亲迎娶山乐，这一件件事情的层层交织，注定他今生终将负了她，仿若一把无比尖锐的刺刀一刀一刀慢慢地剜去他的血肉，割去他的灵魂，刀刀痛得撕心扉，可刀刀让他呼吸着，往后的日子，便如同一具白骨般，他活着，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天羽？” 山乐唤了一声出神的天羽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可莫要瞒着我。”

“嗯，没事，这许多日子不见，就是想你了。” 天羽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山乐搂住了天羽的脖子，第一次，她主动吻了上去，如同上次天羽吻她那般，炽热而温柔。

天羽，我已知道你是怎样把我救出来的。如若今天是我们最后的日子，我便将我的所有都给你。山乐用指尖抚过他的额头，鼻尖，顺着脸颊的轮廓点过脖子，肩膀直至胸前。他们彼此交换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似乎想把这一切都深深刻于记忆中，这世，下世，生生世世，都无法抹去。眼泪顺着吻痕，滴落在雪白的床铺上，

“天羽，如有来世，该换我去护着你。” 山乐搂着天羽轻轻说着。

“傻瓜，若有来世，我依然会护着你。” 谁护着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这一路，他们在彼此护着，彼此成全着，彼此爱着。

“天羽，谢谢你。” 谢谢你用尽了气力爱着我。

“山乐，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让我爱着你。

在牢狱中不曾休息的山乐渐渐睡去，天羽抱着熟睡的山乐，抚摸着这张世最为动人的面孔，感受着这最后几个时辰的温存。今夕一过，你我便是碧落黄泉，两处难寻，就且当今世的无缘，只为了来世与你在途中相遇，这样，之后没有你的日子或许还能好过些。

天微明，天羽悄悄地起身，在床头，留下了那只红色的小鹿，便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