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相向

雨水顺着"岁月留痕"的招牌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断续的节奏。叶知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拍卖行邮件，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已久：

"鉴于近期业内对您鉴定能力的质疑，我方暂缓您下月的专场鉴定顾问邀请..."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封类似的邮件。自从与陆今安争吵后的五天来，古董圈突然流传起他"故意贩卖赝品"的谣言。叶知年清楚记得，自己只把那本《庄子》的事告诉过林世诚。

手机屏幕亮起，小雨妈妈发来的消息："陆教授在校门口等了两小时，说见不到你就不走。"

叶知年没回复，转而点开浏览器。搜索栏里还留着"明心书院 叶昭华"的历史记录。这几天他翻遍母亲遗物，拼凑出一个陌生的形象：那个会为他绣茉莉花手帕的母亲，竟然曾是书院文献组的核心成员，负责整理某种特殊实验的数据。

抽屉最深处，他找到了母亲的工作证和一本加密日记。紫外线灯下，某些页面显现出额外的笔记："程越来越偏执，陆教授的建议被院长驳回...必须把MH-07资料带出去..."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随后炸开的雷声惊得叶知年手中的镊子掉落。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帘中，一个没打伞的人影正穿过街道向店里奔来。

叶知年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来人推门时带进的却是林妍身上的香水味。她的翡翠蝉坠子今天换成了红绳穿着，在锁骨处晃出刺目的弧度。

"我就直说了。"林妍抖落伞上的水珠，"程静舟联系你了？"

叶知年下意识摸向抽屉里的防身匕首："你怎么知道？"

"他昨天也找过我父亲。"林妍的指甲在柜台上刮出细痕，"说要揭露什么真相。今天一早，父亲的书房就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又一道闪电照亮店内。叶知年这才注意到林妍的眼妆花了，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两道灰痕。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程在哪对不对？那个疯子会害死所有人——"

门铃再次响起。陆今安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滴水的手提箱。他的眼镜上全是水珠，白衬衫紧贴在身上，露出肋骨的轮廓。

林妍松开叶知年，嘴角扯出个冷笑："看来我多余操心。"

她与陆今安擦肩而过时，红绳突然断裂，蝉坠子滚落到地上。陆今安弯腰捡起，却在看到蝉翼上刻字的瞬间僵住了。

"还给我！"林妍抢回坠子，冲进雨幕中。

沉默在店里蔓延。陆今安站在原地，水渍在他脚下积成小洼。叶知年注意到他瘦了许多，颧骨更加突出，耳后的白痕泛着不健康的红色。

"你来干什么？"

陆今安没说话，只是打开手提箱。里面是个真空包装袋，装着本烧焦边缘的笔记本。透过透明薄膜，叶知年认出那是陆远声的笔迹。

"父亲日记。"陆今安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昨天从大学档案室偷出来的。"

叶知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不感兴趣。"

"五月十六日记录，"陆今安自顾自地读起来，"'昭华冒险复制了全部受试者数据。程发现后威胁要举报她窃取机密。院长命令明天销毁所有资料，但我已帮昭华藏好备份...'"

"够了！"叶知年猛地拍桌，"你以为这样就能证明你父亲是好人？我母亲日记里写得很清楚，是他批准了那些变态实验！"

陆今安剧烈咳嗽起来，扶住门框才没跌倒。当他再次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父亲...只是名义监督人。真正主导的是程静舟和林家...你母亲发现真相后，才决定偷资料..."

雨水从陆今安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涟漪。叶知年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雨天给他读《庄子》，说雨水能洗去世间所有尘埃。现在他多希望这是真的。

"为什么你的表停在五点十八分？"叶知年突然问。

陆今安解开腕表递过来。叶知年翻到背面，在放大镜下看到一行微刻："给昭华，逆转时光"。

"父亲改造的。"陆今安轻声解释，"爆炸发生在五点十七分，他想逆转一分钟救所有人...但只来得及救出我。"

叶知年的手开始颤抖。他想起母亲车祸时间也是五点十八分，想起程静舟短信里的约定时刻。太多巧合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林妍的坠子..."

"MH-03，第三组实验代号。"陆今安走近一步，"她父亲负责那组。所有参与者都有类似信物，你母亲的是..."

"茉莉花胸针。"叶知年从抽屉取出那枚他一直珍藏的胸针，在紫外线灯下，花瓣背面显出"07"的编号。

雨声突然变大。陆今安的手提箱滑到地上，他整个人向前栽去。叶知年下意识接住他，隔着湿透的衬衫感受到不正常的热度。

"你烧了几天了？"

陆今安在他臂弯里虚弱地笑了笑："从你赶我走那天开始..."

叶知年扶他到里间的休息榻上，翻出医药箱。当他用酒精棉擦拭陆今安额头的伤口时，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我查到了程静舟的下落。"陆今安的呼吸灼热，"他在城西废弃疗养院。但那里很危险，林家可能已经..."

"所以你就带着高烧跑来？"叶知年甩开他的手，"伟大的陆教授觉得自己是超人？"

陆今安突然笑了，那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我带了武器。"他从西装内袋摸出支钢笔，"高压电击器，父亲设计的。"

叶知年夺过钢笔扔到一旁，继续给陆今安量体温。39.8度。他拿出退烧药，却被陆今安握住了手指。

"对不起。"陆今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父亲笔记的事。"

叶知年沉默地掰开药片。窗外的雨声中，他听见自己说："我也找到了些东西。"

他拿出母亲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紫外线灯下，隐藏的笔记显现出来："远声说得对，必须曝光实验。程已疯狂到在受试者饮食中添加致幻剂。明日我带小雨离开，资料藏在——"

字迹在此中断。叶知年指向那个名字："小雨是谁？"

陆今安强撑着坐起来："现在那个小雨多大？"

"七岁..."叶知年突然明白了什么，手机已经拨通小雨妈妈的电话。

无人接听。

雨拍打窗户的声音越来越急。陆今安挣扎着穿上还在滴水的外套："疗养院。程静舟引我们去那里是有原因的。"

叶知年从柜台下取出长条木盒，里面是把古董武士刀——他唯一没卖掉的家传物件。刀刃出鞘的瞬间，寒光映出两人凝重的面孔。

"你站都站不稳。"叶知年把刀收回鞘中，"在这等着。"

陆今安抓住他的衣角："你母亲日记...提到我父亲什么？"

叶知年停顿片刻："说他是个固执的傻瓜，明明可以自己逃，却非要返回火场救人。"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店面，刹那间，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陆今安慢慢松开手，从钱包里取出一张芯片卡：

"大学实验室的万能钥匙。如果程提到'梦蝶室'...那里现在是我的办公室。"

叶知年接过卡片，指尖相触时，陆今安突然前倾，将一个吻落在他唇角。这个轻如鸿毛的触碰却像烙铁般灼热。

"五点十八分前回来。"陆今安低声说，"否则我会去找你。"

叶知年冲进雨幕时，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话。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冰冷刺骨。他拦下出租车，报出疗养院地址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小雨妈妈发来的定位，正是城西疗养院。

附带消息只有三个字："救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