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胶状的触感从背后传来时,我下意识抓住脖子上的钢笔。沈墨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培养舱玻璃,和二十年前在医院时一样令人作呕的弧度。
"欢迎回家,我的杰作。"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三百个克隆体同时张开嘴,荧蓝色的数据流从她们喉咙里溢出,"这支笔改写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命运。"
我的机械手指突然痉挛,钢笔尖刺破了脖颈皮肤。冰凉的神经液顺着金属骨骼爬上来,视网膜上炸开全息投影——母亲颤抖的手,钢笔尖戳破纸张的瞬间,墨迹晕染开像颗畸形的心脏。
"这不是股权转让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是器官捐献协议。"
沈墨的笑声突然卡顿。培养舱里的克隆体们集体转向右侧,露出后颈上相同的条形码。周远的声音从通风管裂缝挤进来:"江临,别看协议第二页——"
太迟了。投影已经切换到手术室画面。母亲躺在病床上,红色钢笔插在她输液管旁边。年轻的周远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我从未见过的机械心脏设计图。
"你也是他们的一员?"我猛地攥紧钢笔,缺角处割破掌心。冷却液混着神经液滴在控制台上,立刻被分解成无数个微型沈墨的脸。
周远从通风管跳下来时砸碎了三个培养舱。他的左臂不正常地扭曲着,血滴在玻璃碎片上发出滋滋声。"我只负责消除记忆,"他踉跄着抓住控制台边缘,"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你的心脏——"
沈墨突然按下某个按钮。所有克隆体同时捂住胸口,她们的机械心脏发出整齐的"咚咚"声。我的视网膜突然过载,童年记忆像碎玻璃一样扎进来——五岁的我踮脚去够书柜顶层的红色钢笔,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沈墨。
"别相信跳动的心脏。"周远扑过来时带倒了血迹斑斑的显示屏,"那支笔的墨水是神经毒素——"
克隆体们突然集体僵住。她们的电子眼转向最角落的备用培养舱,那里漂浮着一个从未启动的儿童体型克隆体。我的机械脊背窜过一阵电流,那孩子手里攥着的正是母亲临终前签字的红色钢笔。
沈墨的白大褂突然被数据流掀开。他胸口别着的钢笔缺角处,赫然刻着母亲的字迹——"给临临的生日礼物"。三百个克隆体同时发出尖啸,她们的声波震碎了所有培养舱玻璃。
"股权在记忆里..."沈墨的声音开始失真,"记忆即控制..."
我抢在神经液淹没控制台前拔出了钢笔。笔杆内侧刻着母亲最后的留言:"临临,真正的协议在钢笔芯片里。"周远的血手突然覆上来,他的体温烫得惊人。
"自毁程序启动了。"他掰开我攥得太紧的手指,把钢笔调转方向对准控制台核心,"这支笔能改写任何程序..."
克隆体们突然手拉手围成圆圈。她们的皮肤开始融化,露出底下和我一模一样的金属骨骼。儿童克隆体睁开眼睛的瞬间,我的机械心脏突然停跳——那张脸分明是五岁时的我。
"爱会覆盖所有协议。"周远的声音混在爆炸声里几乎听不清。他抓着我的手将钢笔刺入控制台,荧蓝色的数据流立刻变成了血红色。
视网膜上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母亲把钢笔塞进我书包时含泪的笑。系统提示音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记忆融合度99%...核心人格改写终止...】
玻璃碎片像冻结的雨滴悬浮在空中,周远沾血的手指突然插进我的机械关节。他指甲缝里嵌着的控制芯片闪着红光,和我脊柱接口完美吻合。
"你五岁那年,"他的呼吸喷在我耳蜗里带着铁锈味,"沈墨在你脊椎埋了定位器。"三百个克隆体突然停止尖啸,她们张开的嘴里伸出同样的金属探针,齐刷刷指向我后背旧伤疤的位置。
沈墨的白大褂在数据风暴中裂成碎片,露出布满缝合线的身体。每道缝合线下都跳动着微型屏幕,播放着我不同年龄段的监控录像。他胸口钢笔的缺角突然变形,弹出母亲死亡当天的病房监控。
"协议第七条款。"他手指划过空中漂浮的玻璃碎片,划出血痕的瞬间,所有克隆体同步念出:"捐献者直系亲属享有优先继承权。"儿童克隆体突然撞向主控台,她手腕内侧的条形码在撞击中裂开——那根本不是编码,是母亲笔迹的缩小版:"芯片在钢笔里"。
我的机械心脏突然爆出电弧,童年记忆的碎片突然重组。五岁生日那天,母亲根本没给我钢笔——是沈墨握着我的手,把注射器形状的笔尖扎进了她颈动脉。周远突然掰断自己扭曲的左臂,断骨处露出的不是骨髓,而是和我脊椎接口完全一致的金属插槽。
"定位器分两种。"他把断臂插进控制台,所有克隆体突然开始呕吐,吐出的神经液在空中组成母亲临终的监控画面。沈墨的缝合线集体崩裂,那些微型屏幕里,年轻版的周远正在给昏迷的我安装机械心脏。
儿童克隆体突然爬上我的背。她冰凉的手指精准地抠进我的旧伤疤,取出的却不是定位器,而是半片染血的指甲——和此刻周远断臂伤口里露出的金属质地完全一致。
"这才是真正的继承协议。"沈墨的声音突然变成二十年前的录音,三百个克隆体同时撕开自己的左臂皮肤。她们露出的金属骨骼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同一行字:
「记忆载体享有全部股权」
周远剩下的右手突然掐住我喉咙,却在接触皮肤的瞬间转为拥抱。他裂开的袖管里爬出无数纳米机器人,组成临时语音模块:"钢笔改写的是股权登记簿...你母亲签的是器官捐献...但捐献对象..."
所有克隆体突然集体爆裂,她们的机械心脏在空中聚合成全息投影。股权转让书的签名处,母亲的名字正在被纳米机器人改写——墨迹晕开的形状,分明是沈墨实验室的logo。
儿童克隆体突然咬住我的机械手指。她牙齿间弹出的数据线直插我脊椎接口,视网膜上炸开的不是记忆,是沈墨集团最新的董事会名单——在"特别股东"一栏,我的名字后面标注着(记忆载体ver.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