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府的日常

日子在听雪轩悄然滑过。林婉清谨言慎行，白日里大多待在院中看书，偶尔在允许的范围内，在附近的小花园散步。她刻意避开王府的权力中心，也尽量避免与那位摄政王碰面。沈管家安排了两个小丫鬟伺候，一个叫小翠，机灵活泼；一个叫春桃，略显沉默，但做事细致。

林婉清待她们温和有礼，既不刻意亲近，也不颐指气使。闲暇时，她会教小翠认些字，或是用院中采摘的花草做些简单的香囊。小翠很快便对这位博学又没架子的小姐心生亲近，话也多了起来。

“小姐，您知道吗？东边‘揽月阁’住着萧侧妃，是咱们王府除了王爷，最尊贵的主子啦！她人可漂亮了，就是……”小翠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就是脾气不太好。她身边的红玉姐姐，凶得很呢！”

林婉清静静听着，并不插话。通过这些零碎的信息，她慢慢拼凑着王府的格局：威严深沉的摄政王云逸尘，地位尊崇、性情骄纵的侧妃萧婉仪，精明干练的总管沈放，以及府中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

她也渐渐摸清了一些规矩。比如，王爷的书房“墨韵斋”是绝对的禁地，非召不得入内；每日辰时，云逸尘会去前院议事厅处理政务；萧侧妃喜奢华，每日午后习惯在花园水榭听曲赏花……

这日午后，林婉清在花园偏僻一角临摹一幅残荷图。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笔尖勾勒着枯叶的脉络。忽然，一阵环佩叮当的香风袭来，伴随着女子娇柔却带着一丝刻薄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爷新带回来的‘贵客’呀？倒有闲情逸致在此作画。”萧婉仪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摇着团扇，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她穿着云霞锦制成的宫装，满头珠翠，容貌艳丽逼人，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林婉清放下笔，起身微微屈膝：“民女林婉清，见过侧妃娘娘。”姿态不卑不亢。

“民女？”萧婉仪用扇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能住进听雪轩的‘民女’，本妃还是头一次见。不知林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做何营生？又是如何……结识了咱们日理万机的王爷？”她每一个问题都像裹着蜜糖的针，直刺林婉清的身份来历。

周围的丫鬟仆妇也都竖起了耳朵。

林婉清神色平静：“回娘娘，民女乃江南人士，家中……曾经营些小生意，如今……已无亲眷。机缘巧合，在王爷遇险时略尽绵力，蒙王爷不弃，暂居府中养伤。”她避重就轻，只强调了“遇险相助”这一层关系，隐去了流亡背景。

“哦？救命之恩？”萧婉仪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找不到破绽。她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画，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林姑娘这画的是……残荷败柳？啧啧，这意境，未免太过萧索颓败了。咱们王府锦绣之地，当画些富贵牡丹、锦鲤戏水才是正理。这残荷，瞧着就晦气！”说着，她身边的丫鬟红玉作势就要上前将画拂落。

“娘娘且慢。”林婉清上前一步，挡在画前，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花开花落，四季轮转，皆是天道自然。残荷虽枯，其茎犹直，其韵犹存，更显风骨。古人云‘留得残荷听雨声’，亦是雅事一桩。娘娘金尊玉贵，所见自是繁华似锦，这残荷拙作，不过是民女一点不合时宜的野趣，污了娘娘的眼，民女这就收起来。”她动作从容地将画卷起，态度恭敬，言语却绵里藏针。

萧婉仪被这番引经据典、不软不硬的话堵得脸色微变。她本想给林婉清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怯场，反而显得她浅薄无知。周围的下人虽不敢言，但眼神的细微变化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哼！牙尖嘴利！”萧婉仪冷哼一声，美目含怒瞪了林婉清一眼，终究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行刁难，只得悻悻然带着人走了，留下一阵浓郁的香风。

林婉清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凝。这位萧侧妃的敌意，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王府的日常，注定不会平静。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荷图，又望向墨韵斋的方向，那里，才是这王府风云真正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