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我和齐临的"课桌战争"陷入僵局。
他每天准时七点二十到校，把课本按使用顺序排列好，连笔尖的方向都要一致。我则专门迟到五分钟，在他整理好的领地上"不小心"撒点橡皮屑，或者"无意"把漫画书压在那条神圣不可侵犯的分界线上。
"你的生物作业。"第四天早晨，齐临头也不抬地推过来一个本子。
我愣了一下："干嘛？"
"陈老师让我检查你的作业。"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朗读课文，"空白率87%，创下班级新低。"
我翻开本子，发现除了我的鬼画符，旁边还多了几行工整的红色批注——"细胞膜结构画反了""线粒体是动力工厂不是垃圾场"。最气人的是他甚至在分数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哭脸，那种居高临下的嘲讽劲儿让我牙根发痒。
"谁要你假好心？"我把本子甩回去，"优等生的怜悯留着感动你自己吧。"
齐临终于抬起头，阳光穿过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以为会看到恼怒，可他眼里竟带着几分探究："昨天物理课，老师提问楞次定律时，你明明在画漫画，为什么能答对？"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当时我正在课本角落画Q版外星人，根本没听讲，可那个问题突然让我想起《星际穿越》里的剧情，就随口答了。
"蒙的呗。"我故意把腿伸到过道上，撞歪了他的书包，"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学霸大人。"
齐临轻轻"啧"了一声，从笔袋里取出直尺，第N次修正那条已经被橡皮擦得发亮的分界线。我注意到他的尺子边缘有些磨损——这家伙该不会每天晚上回家还练习画直线吧？
放学铃响，我抓起书包就要跑，却被陈老师拦下："许予，图书馆王老师请假了，你去顶班两周。"
"我？"我瞪大眼睛，"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上学期把实验室烧了，劳动服务还没做完。"陈老师推了推眼镜，"而且你在图书馆至少能看点书，总比在操场踢球强。"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余光却瞥见齐临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在幸灾乐祸。我恶狠狠地冲他比了个中指，换来他一个标准的优等生式假笑。
图书馆比想象中安静。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把书架镀上一层金色。我百无聊赖地整理着还书车，忽然在科幻区看到一本《基地与帝国》——阿西莫夫的经典之作，封面上那个银河帝国标志让我手指发痒。
正当我偷偷翻开书页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我慌忙把书塞回去，抬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借书。"齐临站在柜台前，白衬衫一尘不染，领口还别着学生会徽章。
我差点咬到舌头："你来干嘛？"
"借书。"他重复道，修长的手指推过来三本书——《银河帝国：基地》《三体Ⅱ：黑暗森林》《你一生的故事》，全是我最喜欢的科幻小说。
我盯着那摞书，大脑当机。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学生证。"我机械地说。齐临从容地递来证件，照片上的他连微笑弧度都像用圆规量的。我故意慢吞吞地登记，翻到《基地》扉页时，发现有个铅笔标注的记号——正是我最喜欢的那段心理史学论述。
"你也看阿西莫夫？"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在示好。
齐临接过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心理史学的数学架构比你们物理课本严谨多了。"他顿了顿，"顺便，你刚才把《沙丘》归到奇幻类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书架上被我胡乱塞回去的书。还没等我反驳，齐临已经走到科幻区，开始重新整理书架。他的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某种精密仪器，每本书的书脊对齐得能当水平仪用。
"强迫症晚期。"我嘟囔着，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阳光落在他后颈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随着他整理的动作时隐时现。
"你知道《基地》里谢顿计划的漏洞在哪吗？"齐临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第二基地呗，心理史学根本算不到那个突变体..."
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我们争论着机器人三定律的漏洞，吐槽电影版《你一生的故事》改编失败，甚至为《三体》中的黑暗森林理论差点吵起来。齐临说到兴奋处时，眼睛会微微发亮，手指在空中画出复杂的轨道模型，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死板的优等生。
"你其实挺能说的。"整理完最后一排书架，齐临突然说。
我正想回敬一句，图书馆的门被猛地踢开。篮球队长赵毅带着几个跟班晃进来，球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天才二人组'吗？"赵毅咧嘴一笑，露出虎牙，"一个书呆子，一个废物，绝配啊。"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基地》。上周赵毅让我帮他作弊被我拒绝，之后他就盯上我了。
齐临皱了皱眉："图书馆保持安静。"
"怎么，副会长要记我名字啊？"赵毅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书，"《银河帝国》？这么幼稚的东西你也看？"他随手把书往后一抛，精准地落进了饮水桶里。
我脑子"嗡"的一声。那本是图书馆的珍藏版！几乎同时，我和齐临同时冲了过去。我捞起湿透的书，齐临则拦在了赵毅面前。
"捡起来。"齐临的声音冷得像冰，"擦干净，按原价赔偿。"
赵毅比齐临高了半个头，肌肉发达的手臂上还留着打架留下的疤痕。他嗤笑一声："我要是不呢？"
空气瞬间凝固。我惊讶地发现齐临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压抑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我们就一起欣赏下上周五化学实验室的监控？听说有人偷了实验用的乙醇..."
赵毅的脸色变了。他凶狠地瞪着我们，最终夺过那本湿漉漉的书，粗暴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扔在桌上。"走着瞧。"他临走前在我耳边低声说，"下次可没人护着你了。"
等他们走远，我才长舒一口气："你怎么知道他偷乙醇？"
"我不知道。"齐临从书包里取出纸巾，开始小心地吸干书页上的水，"但他上周五确实翘了化学课。"
我瞪大眼睛："你诈他？"
"合理推测。"齐临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像心理史学。"
我们相视一笑，那一刻，那条课桌上的分界线似乎变得模糊起来。齐临低头处理书页的样子专注得惊人，睫毛在灯光下像两把小扇子。我发现他的左眉尾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小疤痕，不知怎么竟觉得有点可爱。
"谢谢。"我小声说。
齐临头也不抬："明天记得交生物作业，哭脸画多了影响美观。"
我气得抓起一本《银河系漫游指南》就要砸他，却看到他已经从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用这个。我多买了一本。"
深蓝色的封面上印着银河星图，正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我接过本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触电般缩了回来。
"别误会，"齐临迅速收回手，"只是受不了看你继续糟蹋作业本。"
我翻开第一页，发现右下角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Per aspera ad astra"。和他在课本上写的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
齐临正在收拾书包，闻言顿了顿："拉丁谚语。"他拉上书包拉链，声音轻得像羽毛，"穿越荆棘，抵达星辰。"
路灯已经亮起来，我们在校门口分道扬镳。走出几步，我鬼使神差地回头，发现齐临还站在原地。夜色中，他的白衬衫像一盏小小的灯。
"明天别迟到。"他喊道，"要检查你作业。"
我冲他比了个中指，却在转身时忍不住笑了。那本星图笔记本妥帖地躺在书包里，像一颗悄悄发芽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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