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上,阳光透过礼堂高处的彩绘玻璃洒进来,在红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膝盖上摊着本《银河系漫游指南》,耳朵里塞着耳机,音量调得恰到好处——既能盖过校领导冗长的致辞,又不至于错过重要通知。
书页翻到我最喜欢的段落,亚瑟·登特正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房子要被拆了。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立刻引来前排几个女生的侧目。她们穿着崭新校服,头发上别着精致的发卡,一看就是那种会认真做笔记的好学生。我冲她们做了个鬼脸,换来几记白眼。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中考状元齐临同学发言。"
礼堂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尖叫。我勉强抬头瞥了一眼,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扣子严谨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处,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腕。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一道蓝色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少年。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仿佛站在这里发言是他再自然不过的权利。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从不低头看稿,修长的手指只是轻轻搭在讲台边缘,指节分明得像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作为新时代的学子,我们应当..."
我撇撇嘴,正准备低头继续我的星际旅行,突然发现他的演讲稿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红色波浪线标注重音,蓝色直线划分段落,甚至还有用荧光笔标出的停顿点。这个发现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原来优等生也会紧张到需要把演讲稿标注得像密码本一样?
正当我出神时,一阵熟悉的茉莉花香飘来。我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藏起小说,右耳的耳机就被猛地扯了下来。
"许予!开学第一天就心不在焉!"
陈老师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我手忙脚乱地合上书,却不小心碰倒了立在桌边的矿泉水瓶。水哗啦一声洒了一地,前排几个女生惊叫着抬起脚。我慌忙弯腰去捡,脑袋又"砰"地撞在了折叠椅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整个礼堂爆发出一阵哄笑。我狼狈地抬头,正对上演讲台上齐临的目光。他的发言停顿了一秒,嘴角微微上扬,那眼神像是在显微镜下观察什么有趣的单细胞生物——三分好奇,七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看什么看..."我小声嘀咕,感觉耳根发烫。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看着,比被陈老师当众批评还要让人难堪。
典礼结束后,我拖着脚步往高一(3)班走,故意落在人群最后。走廊的公告栏上贴着分班名单,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最后一排——许予,入学成绩498分,比倒数第二名还低了二十多分。这个数字像块烙铁,烫得我眼睛发疼。
教室里闹哄哄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换暑假见闻。我径直走向靠窗角落里的一个空位,那里阳光充足又远离讲台,是绝佳的摸鱼位置。我刚要把书包扔在桌上,陈老师就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安静!现在开始排座位。"
我的心沉了下去。陈老师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对我"光辉历史"了如指掌。她推了推眼镜,拿出一张名单,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教室。
"我按照成绩和性格互补的原则给大家安排了座位。"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齐临,许予,你们坐第三排中间那两个位置。"
我瞪大眼睛:"老师,我坐后面就行,我视力特别好..."
"许予,"陈老师叹了口气,"你中考成绩全班垫底,需要有人带动。齐临是年级第一,正好可以帮你。"
全班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哦——"声,还有人吹了声口哨。我感觉血液全涌到了脸上,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硬着头皮走向指定位置时,那个开学典礼上的优等生已经端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连后颈的线条都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冷峻。
他的课桌像被尺子量过一样——教科书按科目排列,笔袋放在右上角45度角的位置,连橡皮都摆在特定的格子里。这哪是课桌,分明是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
"嘿。"我勉强打了个招呼,把书包往桌斗里一塞,结果半本《三体》滑出来卡在了外面。
齐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甚至能听到他吸气的声音。"你的书包不能整理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利。
"关你什么事?"我压低声音回敬,故意又把一本《科幻世界》杂志塞进去,让更多东西挤在桌斗边缘。几本漫画书的边角可怜巴巴地支棱在外面,像在无声抗议。
他深吸一口气,从笔袋里取出一把金属直尺——居然真的有人随身携带直尺——在我们桌子中间比划了一下。"既然我们不得不做同桌,"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至少可以保持各自区域的整洁。这条线为界,你那边爱怎么乱怎么乱,别越界。"
我盯着那把闪着冷光的尺子,突然笑了:"认真的?小学生才画三八线。"
"规则能提高效率。"他平静地说,但眼神却带着挑衅,像在等我接招。
我故意把胳膊肘往"他的领地"一放,还挑衅地碾了碾:"如果我越界了呢?"
齐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捏紧了那支看起来就很贵的钢笔,指节泛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他说这话时嘴角甚至带着微笑,却让人毫不怀疑他真能干出什么来。
"哇,好可怕。"我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那抿成一条倔强直线的嘴唇。他整个人像被精心调试过的仪器,每个零件都运转得严丝合缝。
陈老师开始讲课,我们暂时休战。但我知道,这场同桌战争才刚刚开始。当我不经意瞥见他课本扉页上那行小字"Per aspera ad astra"(穿越荆棘,抵达星辰)时,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动了一下。这个发现让我有些烦躁——我宁愿他真是个无聊的完美主义者,而不是一个会在拉丁语格言下画星星的怪胎。
窗外,九月的风轻轻摇动梧桐树叶,阳光在课桌上投下摇曳的光斑。齐临的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密码。我偷偷把越界的胳膊肘收了回来,却故意让一本《银河系漫游指南》斜靠在分界线上,封面上那只微笑的鲸鱼正对着他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