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美术馆总是带着一种冷清的寂静。
温予推开玻璃门时,风铃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今天难得休假,白大褂换成了简单的米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灰风衣。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他本不该来这里。
作为心理医生,温予的工作时间表总是排得很满。但昨晚那个梦——梦里反复出现一双眼睛,漆黑、沉静,像深夜的海,几乎要将他溺毙——让他决定出门走走。
“《囚徒》……”
温予停在一幅画前,轻声念出画名。
画框是纯黑的,边缘镀着一层暗金,画中是一个男人的侧影。他半跪在金色的鸟笼里,修长的手指攥着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男人的衬衫敞开至胸口,锁骨上有一道细长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最令人战栗的是那双眼睛。
温予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画中人的眼神不像在求救,反而带着某种沉溺的绝望,仿佛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囚禁,甚至……享受其中。更诡异的是,温予总觉得那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目光如有实质,从他的眉骨滑到唇角,再缓缓下移至脖颈——
“喜欢这幅画?”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温予猛地回头。
男人比他高出半个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近乎苍白。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像是艺术家的手。
温予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腕上移,对上一双与画中如出一辙的眼睛。
漆黑、沉静,像深夜的海。
——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温予的呼吸微微一滞。
“您是……?”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肩胛抵上冰冷的画框。
“江夜白。”男人微笑,目光扫过温予风衣下露出一截的腕骨,“医生也懂艺术?”
温予一怔。他今天确实刚从诊所过来,但并未佩戴工作证,白大褂也早已换下。
“只是直觉。”江夜白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指尖虚点他的领口,“消毒水味,还有——”他忽然倾身,温予能闻到他身上松木混合着油画颜料的气息,“你观察这幅画时的眼神,和看病人一样。”
太近了。
温予不习惯这样的距离,偏头避开他的呼吸:“心理医生。”
“猜对了。”江夜白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是这幅画的作者。”
烫黑的名片上只有一串电话号码,下方印着一行小字:
**「所有美丽的事物,都该被囚禁。」**
温予的指尖微微一颤。
“温予。”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将名片收进风衣口袋,“画很……特别。”
“特别?”江夜白轻笑,“大多数人会用‘病态’或‘扭曲’来形容。”
温予没有接话。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画上,这次注意到画中人的锁骨红痕旁有一粒极小的痣——位置和他自己锁骨上的那颗分毫不差。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这幅画的模特是谁?”温予问。
江夜白注视着他,唇角微扬:“一个梦。”
“梦?”
“我经常梦到同一个人。”江夜白的指尖轻轻抚过画框,像是在触碰某种珍宝,“他在笼子里看着我,眼神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你现在的样子。”
温予抬眸,正对上江夜白的视线。男人的目光太过直白,仿佛要将他每一寸表情都刻进眼底。温予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像是被什么危险的生物盯上。
“抱歉,我得走了。”他看了眼手表,尽管并无行程安排。
江夜白没有挽留,只是微微颔首:“希望下次还能见面,温医生。”
温予转身时,余光瞥见江夜白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终于点燃了那支烟。烟雾缭绕间,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是另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
走出美术馆时,雨已经下了起来。
温予站在屋檐下,摸出手机叫车。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
**「风衣很适合你。——江夜白」**
温予猛地回头。
雨幕中的美术馆灯火阑珊,玻璃门后空无一人。
当晚,温予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站在金色的鸟笼中,双手紧握栏杆。笼外,江夜白执笔作画,眼神温柔而疯狂。
“别怕,”男人轻声说,指尖抚过他的锁骨,“很快你就会属于这里。”
温予惊醒时,窗外雷声轰鸣。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一条五分钟前收到的短信:
**「明天下午三点,我能预约你的门诊吗?」**
发件人:江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