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原上的光指纹
低温警报刺破耳机时，林海正在校准第7号灯塔的折射棱镜。液态氮喷雾在护目镜上结出蛛网状霜花，他伸出右手，机械关节发出蜂鸣般的电流声，指尖的温度传感器显示-169.7℃——刚好是木卫二表层固态水的相变临界点。
“烛龙，把斯特林发动机功率提升3%。”他对着喉麦说话，呼出的白雾在面罩内迅速凝结成冰晶，“透镜组热形变率超过阈值了。”
“收到，已为您开启暖手模式。”AI的声音带着古早电子管收音机的沙沙质感，“不过按照《灯塔员心理健康条例》，建议您每15分钟进行一次情感同步——”
“跳过。”林海打断道，用扳手敲了敲棱镜支架。支架表面蚀刻着联合国太空总署的徽章，星星图案边缘已经被宇宙射线磨得模糊。他蹲下身，从工具包中取出一枚核桃大小的光量子传感器，小心翼翼地嵌入冰层裂缝——那里渗出淡蓝色的荧光液滴，像是木卫二正在流血。
突然，冰层发出低频震动。林海的机械义肢率先感知到异常：钛合金骨骼内的压电陶瓷片传来蜂鸣，那是频率2.3Hz的冰震前兆，与三年前父亲失踪时的波形分毫不差。他猛地抬头，只见远处的冰原像灰色绸缎般起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开。
“烛龙！启动紧急制动！”他抓起传感器往回跑，机械腿在冰面上犁出两道深痕。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第7号灯塔的防护穹顶出现蛛网状裂纹，直径两米的光学透镜正在缓缓倾斜。
“警告！冰层撕裂速度超预期！”烛龙的红光在面罩上闪烁，“建议放弃灯塔，立即撤离！”
林海没有停下。他扑到灯塔基座旁，按下紧急锁定键，金属锚爪从底座弹出，刺入冰层深处。裂缝已经逼近到十米内，他能看见裂缝下方翻涌的荧光雾——那是木卫二海洋的呼吸，带着硫化氢的臭鸡蛋味和生物荧光的冷冽气息。
就在这时，一束光从裂缝中射出。
那不是普通的生物荧光。林海的机械义肢突然抽搐般震颤，触觉传感器接收到一串规律的脉冲：三长两短一长，对应着520纳米的绿光波段。这个频率他再熟悉不过——父亲的工作代码，藏在每一份观测报告的末尾。
“父亲？”他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机械义肢的踝关节发出过载警报。光束在冰层上投射出复杂的干涉图案，像是某种光学密码。林海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老式航海钟，钟摆摆动的轨迹与眼前的光斑频率惊人地吻合。
“检测到异常光源，光谱分析中。”烛龙的声音罕见地出现波动，“波长519.8nm，半峰宽0.2nm，接近氦-氖激光器的单色性——这不可能是自然生物能产生的光谱。”
裂缝中的光突然增强，林海感到视网膜被刺得生疼。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灯塔的应急能源箱。箱体表面的霜花被体温融化，露出一行刻痕：“光的指纹不会说谎——M.K”。那是父亲的缩写，三年前最后一次出任务前，他曾在全息留言里重复过这句话。
冰震达到峰值的瞬间，林海看见裂缝深处游过巨大的阴影。那东西至少有三十米长，躯体表面覆盖着水晶般的凸起，每一块凸起都在反射不同频段的光，组合成流动的光带，如同活体彩虹。当它转过头部时，一对巨眼在黑暗中亮起，瞳孔是两个精密的菲涅尔透镜，正将生物荧光聚焦成锐利的光束。
“烛龙！记录坐标！”林海扯下胸前的光学记录仪，扔进裂缝，“那是……某种生物灯塔！”
“收到坐标，但您必须马上离开！”AI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颤音，“裂缝扩张速率已达每秒12米，预计37秒后吞噬灯塔！”
林海转身狂奔，机械义肢的陀螺仪疯狂调整平衡。身后传来冰层断裂的巨响，如同巨鲸在深海中发出的哀鸣。他跃过一道正在形成的冰脊时，瞥见第7号灯塔的透镜彻底坠落，镜面碎片在冰面上拼出不规则的光斑，像极了父亲最后那幅未完成的星图。
当他冲进地下避难所的气闸时，腕表显示体温已降至34.2℃。摘下头盔的瞬间，一撮黑发落在肩甲上——那是真发，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每次冰震都会因为静电竖起，像株倔强的小草生长在金属荒原上。
“生命体征正常，情感同步率仍为17%。”烛龙的投影在控制台升起，是个身着古代官服的虚拟人形，“是否需要播放地球同步新闻？今日热点：木卫三冰矿工人罢工，要求增加‘生物荧光观赏时间’……”
“关闭所有非必要通讯。”林海扯下机械臂的能量接口，蓝白色的电弧在接口处跳跃。他从颈后拔出数据芯片，插入分析终端，裂缝中的光束瞬间在屏幕上展开成频谱瀑布。在520nm的主峰两侧，他发现了微弱的边带信号，那是只有量子加密通信才会出现的谐波结构。
终端突然弹出父亲的加密日志，最后更新日期停在三年前的冰震日。文字在屏幕上流动，像是被风吹动的火星沙粒：“他们用荧光写诗，用冰层记录星图。当你看见绿光时，记得看看光谱的缝隙——那里藏着另一个世界的呼吸。”
林海按住太阳穴，机械义肢的神经接驳处传来刺痛。他想起父亲失踪前最后的实验：用木卫二的生物荧光照射老式胶片，竟显影出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星图。此刻，他的指尖仍残留着光束的震感，那频率像极了摩尔斯电码中的“SOS”，却又多出三个无法破译的脉冲。
气闸外传来冰震后的余响，像是无数块玻璃同时碎裂。林海站起身，透过避难所的观察窗望向冰原。第7号灯塔的位置已经被新的冰层覆盖，只有零星的荧光液滴点缀其间，如同撒在灰布上的碎钻。
“烛龙，”他轻声说，“把所有灯塔的绿光波段调至520nm，每隔120秒发射一次全功率脉冲——用父亲的工作代码。”
“明白。”虚拟官服的袖口泛起数据流，“但需要提醒您，未经地球总部批准的频率调整可能违反《欧罗巴协议》第——”
“执行命令。”林海打断道，将父亲的旧怀表放在终端上。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光不会说谎，除非你闭上双眼。”
当第一束绿光穿透冰层时，林海看见远处的冰原上，某种发光生物正成群结队地游向光源。它们的触须上缀满微型光囊，在黑暗中划出流动的光轨，如同有人用星尘在宇宙画布上作画。他的机械义肢再次震颤，这次不是因为冰震，而是某种低频的共振，像是千万个心跳在冰层下同步跳动。
屏幕上，父亲的日志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用冻血写成的字：“他们来了，带着整个海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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