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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手术灯下与沉默的守护

她的习题集他的打火机

震耳欲聋的暴雨敲打铁皮的轰鸣,江逸滚烫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崩溃的呓语,还有自己冰冷躯壳下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这一切混乱的感官冲击,在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废弃工厂外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刘语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中,拖着同样冰冷疲惫的身体冲出厂房,在滂沱大雨中挥舞手臂拦下那辆闪烁着蓝红光芒的救护车的。她语无伦次,浑身湿透泥污,指着厂房深处,眼泪混合着雨水疯狂流淌:“救他!求求你们!快救他!他快死了!”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迅速抬着担架冲进昏暗的厂房。当强光手电筒刺目的光束照亮角落油布上那个浑身血污、高烧昏迷、腰腹间缠着厚厚浸血纱布的少年时,即使是见惯伤患的急救员,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贯穿伤?感染性休克!快!建立静脉通路!心电监护!准备升压药!”领头的医生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冰冷的针头刺入江逸青紫的血管,透明的液体迅速滴入。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嘀嘀”声,屏幕上微弱起伏的波形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刘语熙被医护人员挡在稍远的地方,她死死盯着担架上那张在强光下显得更加死灰、却又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看着他被迅速抬上救护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你是家属?上车!”一个护士对她喊道。

刘语熙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爬上救护车后厢。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血腥味和仪器运作的细微声响。江逸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脸上扣着氧气面罩,白色的雾气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时隐时现。腰腹间那被刘语熙粗糙包扎的纱布,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暗红的血渍边缘透出黄白色的脓液痕迹。

医护人员围着他,紧张地操作着,输液袋里的液体快速滴落,监护仪上的数字和波形如同跳动的鬼符。刘语熙蜷缩在角落的座椅上,浑身湿冷,止不住地颤抖。她看着江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身上连接的冰冷仪器,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习题集的裂痕在湿透的书包里沉默。

摔坏的打火机遗落在工厂的尘埃里。

那支无声的药膏,连同她笨拙的包扎,此刻成了他生命线上唯一的、脆弱的支撑。

而他崩溃呓语中那血淋淋的真相——“爸”、“别打我”、“好疼”、“好黑”——像沉重的枷锁,压在她的心头。

救护车在雨夜中呼啸疾驰,蓝红光芒切割着黑暗。刘语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粗糙的帆布表面,仿佛在汲取一丝微弱的慰藉。她想起杂物间里他无声的守护,想起暴雨中他决绝的离去,想起工厂角落里他冰冷的身体和滚烫的泪水……这个浑身是伤、封闭在死寂深渊里的少年,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将最脆弱的生命,交付给了命运的轮盘,也交付给了……她这个唯一在场的见证者。

**他需要她。**

**在生与死的边缘,他需要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这个认知,带着沉甸甸的责任和无法言喻的心酸,压垮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担架车被飞快地推进去,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仪器的报警声、推车滚轮的摩擦声……瞬间将刘语熙卷入一片更加混乱的漩涡。她被拦在抢救室外,只能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里面人影晃动,听到模糊而紧迫的声音。

“血压测不出!”

“快!肾上腺素静推!”

“准备气管插管!”

“通知手术室!紧急剖腹探查!怀疑腹腔脏器损伤合并严重感染!”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刘语熙心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那灭顶的恐惧和无力感。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猛地打开。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快步走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疲惫而锐利的眼睛。他的目光扫过走廊,精准地落在蜷缩在墙边、脸色惨白如纸的刘语熙身上。

“你是江逸的家属?”医生的声音带着手术室特有的冰冷气息。

刘语熙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家属?她算什么家属?

“我……我是他同学。”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蚋。

医生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同学?他父母呢?紧急联系人是谁?他现在情况非常危急!失血性休克合并严重感染性休克,腰腹部开放性损伤,疑似有腹腔脏器破裂!必须立刻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手术!签字!

这两个词像惊雷在刘语熙耳边炸响!她猛地摇头:“我……我不知道他父母……联系不上……” 这是实话,也是她唯一能说的。

“联系不上?!”医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愠怒和无奈,“没有家属签字,手术风险极大!医院有规定!但他现在的情况,等不了!”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刘语熙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扑上去,抓住医生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能死!求求你!先救他!我来想办法!我来承担责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绝望和恳求。

医生看着她布满泪痕、写满恐惧和坚定的脸,又看看抢救室里那个危在旦夕的少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但你必须尽快联系上他父母!同时……”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警察在外面,需要找你了解情况。他这伤,明显是外力造成的严重伤害,很可能涉及刑事案件!”

警察!

刑事案件!

苏晓晓的话——“社会的人找他”——瞬间在刘语熙脑海中炸响!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想起了江逸昏迷前那声带着极致恐惧的哀求:“不要报警……”

她该怎么办?

如实说?说出那个废弃工厂?说出可能的“社会的人”?那会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会不会把他推向更可怕的境地?

不说?隐瞒?那警察会相信她吗?会不会认为她包庇罪犯?

巨大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在她的肩头。一边是江逸生死未卜的手术,一边是可能将他卷入更复杂漩涡的警方调查。她只是一个学生,一个被卷入这场风暴的、微不足道的旁观者,此刻却被推到了风暴的中心,被迫做出可能决定两个人命运的选择!

“他……他是在废弃工厂……自己不小心……”刘语熙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颤抖,几乎无法连贯,“摔……摔倒了……被……被钢筋……”

这个谎言如此拙劣,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医生的眼神锐利如刀,显然看穿了她的心虚和隐瞒。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身形高大、面容冷峻、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气势的中年男人,在两名神情严肃、一看便知是保镖或助理模样的人的陪同下,快步朝抢救室走来。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当看到抢救室亮起的红灯和门口站着的医生与狼狈不堪的刘语熙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那双与江逸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深沉锐利、此刻布满阴霾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了刘语熙。

刘语熙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他的眼神……如此可怕?如此……熟悉?

习题集的裂痕在书包里沉默。

药膏在夹层里沉默。

摔坏的打火机遗落在远方。

而此刻,手术室的灯亮着,警察在等待,一个带着巨大压迫感的陌生男人正步步逼近。

风暴的中心,刘语熙站在冰冷的手术室外,浑身僵硬。她看着那个气场强大、眼神冰冷的中年男人一步步走近,那双与江逸有几分相似、却淬着寒冰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探究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江逸的父亲?**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脑海,带着刺骨的寒意!医务室那通让他瞬间崩溃的电话,那排深褐色的烟疤,他崩溃呓语中深入骨髓的恐惧——“爸”、“别打我”——所有破碎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眼前这个气场强大、面容冷峻的男人!

巨大的恐惧让刘语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江逸呢?”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直接砸在刘语熙的耳膜上。他甚至连一个疑问的眼神都吝于给予,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下落。

“在……在里面抢救……”刘语熙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男人的目光转向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和亮起的红灯,眉头锁得更紧,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没有再问刘语熙什么,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转向旁边那个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场震慑住的医生。

“我是江岳林,江逸的父亲。”他递出一张名片,声音依旧冰冷,“他现在什么情况?立刻把主治医生叫来。”

“江先生……”医生显然被对方的气势所慑,连忙接过名片,“情况非常危急,失血性休克合并严重感染性休克,腰腹开放性损伤,疑似腹腔脏器破裂,正在紧急手术……”

“手术?”江岳林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冰冷的怒意,“谁签的字?为什么不通知我?”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再次刺向刘语熙。

刘语熙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没……没有签字……”医生硬着头皮解释,“这位同学说联系不上家属,情况危急,我们……”

“胡闹!”江岳林厉声打断,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整个走廊仿佛都瞬间安静了下来,“立刻让手术暂停!我要见主刀医生!立刻!”

“江先生!不能停!病人现在全靠升压药维持!手术是唯一的希望!停下他必死无疑!”医生也急了,声音带着职业的坚持。

“我说,停下!”江岳林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身后的一个助理模样的人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冰冷地看着医生。

空气瞬间凝固,剑拔弩张!

刘语熙看着眼前这一幕,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这个父亲……他关心的到底是什么?是儿子的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一来就要叫停手术?!他疯了吗?!

“不能停!”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从刘语熙喉咙里迸发出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冲到江岳林面前,尽管恐惧让她双腿发软,但她依旧死死地挡在抢救室门前,仰头看着这个气势迫人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愤怒和绝望:“他在里面快死了!医生在救他!你不能停下!你会害死他的!”

江岳林的目光终于真正落在了刘语熙身上。那眼神冰冷、漠然,像是在看一只挡路的、不知死活的蝼蚁。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带着浓重嘲讽的弧度。

“你?”他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扫过她浑身泥污、狼狈不堪的样子,语气轻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指手画脚?滚开。”

“我不!”刘语熙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一步不退,“他是你儿子!他在里面快死了!你难道想看着他死吗?!”

“我的儿子,怎么处理,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操心。”江岳林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让开。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主刀医生走了出来,他显然听到了外面的争执,口罩上方的眉头紧紧锁着,眼神疲惫而凝重。

“江先生是吗?”他看向江岳林,语气带着职业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我是主刀王明。手术不能停。病人情况极其凶险,腹腔打开后发现小肠破裂,腹腔内严重污染,感染源明确。现在停下,他活不过半小时。作为医生,我不能看着病人死在手术台上。如果您执意阻拦,一切后果,由您承担。同时,我会立刻报警,告您妨碍医疗救治!”

王医生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医学权威和道德底线。他毫不畏惧地迎上江岳林冰冷的视线。

江岳林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眼神里翻涌着暴怒和一种被冒犯的戾气。他死死盯着王医生,又瞥了一眼依旧挡在门前、脸色惨白却眼神倔强的刘语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几秒钟的死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江岳林紧握的拳头极其缓慢地松开。他极其冰冷地、一字一句地吐出命令:“立刻手术!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我要他活着出来!” 那语气,不像是在挽救儿子的生命,更像是在下达一项不容失败的商业指令。

王医生没再看他,转身快步走回抢救室,门再次关上。

江岳林的目光如同毒蛇,缓缓移回到刘语熙身上。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审视,仿佛要将她彻底解剖。

“现在,”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轮到你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伤了他?”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谎言,“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和他在一起?”

他的话音未落,走廊另一头,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也走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同样锁定了刘语熙。

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冰冷的光芒映照着刘语熙惨白的脸。前有江逸父亲如同审判者般的冰冷逼问,后有警察代表的法律审视。她像一只被围困在风暴中心的小兽,四面八方都是汹涌的巨浪和致命的压力。

习题集的裂痕在书包里沉默。

药膏在夹层里沉默。

摔坏的打火机遗落在远方。

而此刻,手术室的灯光是她唯一的灯塔。

她必须守护下去。

为了里面那个生死未卜的少年,也为了他昏迷前那声微弱的恳求——“别走”。

刘语熙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她抬起头,迎向江岳林那双深不见底、淬着寒冰的眼睛,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我……是在一个废弃工厂找到他的……他当时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倒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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