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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无光 (一)

一些随笔和文章

厨房里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父亲粗犷的吼骂:"生个赔钱货还有脸吃饭?"林小满蜷缩在卧室角落,用被子蒙住头,却依然能听见母亲低声下气的道歉。她数着墙上的裂缝,一条,两条,三条...就像她身上那些新旧交替的淤青。

"小满。"门被轻轻推开,哥哥林阳端着半碗米饭溜进来,米饭上压着几块红烧肉,"快吃,爸喝醉了,不会发现的。"

十岁的小满抬头,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林阳青涩的脸上。他左眼角有一块新鲜的淤青,是晚饭时替她挡下的那一巴掌留下的。小满的眼泪砸在饭碗里,和着米饭一起咽下去。

"哥,为什么爸爸只喜欢男孩,却讨厌我?"小满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林阳摸了摸她的头发,十五岁的少年眼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疲惫:"因为他是蠢货。小满,记住,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这样的夜晚持续了六年。林阳成了小满生命中唯一的阳光,他教她做数学题,偷偷带她去公园,在她被同学嘲笑"没爹爱的野孩子"时第一个冲上去打架。而父亲林国强的五金店越做越大,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次回来都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不满。母亲周丽华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机械地做饭打扫,就是躲在厕所里无声地哭泣。

小满十六岁生日那天,林阳用打工攒的钱给她买了条银项链,吊坠是半个月亮。"等哥毕业找到工作,就带你搬出去住。"他在学校天台帮她戴上项链,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去看海,听说晚上的海水会发光..."

三天后的凌晨,小满被警笛声惊醒。林阳躺在急救车上,手腕处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留了一封短信,字迹潦草得像在颤抖:"爸,我把命还给你。放过小满。"

葬礼上,林国强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不断重复着"不孝子"。小满站在墓碑前,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她摸著胸前的半月吊坠,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生生撕走了一半。

林阳死后,家里的气氛更加诡异。林国强开始彻夜不归,周丽华则整日对着儿子的照片自言自语。两个月后,一场激烈的争吵中,林国强摔碎了电视机,周丽华终于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是你逼死了阳阳!你从来只把他当继承家业的工具!"

离婚办得出奇地快。林国强带走了五金店和存款,小满被判给了父亲——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女儿跟着父亲天经地义"。周丽华搬走那天,小满站在门口,母亲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你妈精神不太正常了。"新来的保姆张阿姨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听说在娘家天天哭,药一把把地吃。"小满低头擦着地板,林阳的半月吊坠从衣领滑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三个月后,周丽华吞服过量安眠药的消息传来。小满在殡仪馆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那个曾经美丽的女人瘦得脱了形,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

林国强很快再婚了。新娘是五金店隔壁服装店的老板娘,带着一个和小满同岁的儿子。搬进新家的第一天,继母就指着小满说:"家里没多余房间,阁楼收拾一下能住人。"那个所谓的阁楼,其实是堆放杂物的储物间,冬天漏风夏天闷热。

小满的高中生活像一场漫长的凌迟。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成了同学们最好的欺负对象。课本被涂鸦,椅子上倒红墨水,体育课被故意绊倒...老师们视而不见,毕竟"孩子们闹着玩而已"。

"听说她克死了哥哥和妈妈。"厕所隔间外,女生们的笑声尖锐刺耳,"离她远点,晦气。"

高三开学前夕,继母的儿子要单独房间。"反正她也快十八了,该自己谋生了。"饭桌上,继母轻描淡写地说。林国强看了小满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碍事的家具:"学校有宿舍吧?周末回来吃饭就行。"

那天晚上,小满抱着林阳的照片蜷缩在阁楼,月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半月吊坠泛着微光。"哥,我好累..."她对着照片呢喃,眼泪浸湿了少年永远定格的笑容。

命运的转折出现在一个雨天。小满在图书馆避雨时,一本《小王子》从书架掉落,差点砸到她的头。

"小心!"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同时一只手稳稳接住了书。小满抬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你也喜欢这本书吗?"

周子瑜,高三(7)班的转学生,父母都是医生的优等生。他像一束光照进了小满灰暗的世界。他会等她放学,带热腾腾的包子给她当早餐,在她被嘲笑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最让小满惊讶的是,当周子瑜听说她住在学校宿舍后,竟然说服父母每周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我爸妈很喜欢你。"初春的傍晚,周子瑜牵着小满的手走在河堤上,"他们说...等我们考上大学,可以一起租房子住。"

小满胸口的半月吊坠突然变得温暖。她想起林阳说过要带她去看海,想起无数个被哥哥保护的夜晚。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或许命运并非只有残酷。

高考前三个月,周子瑜在课堂上突然晕倒。医院白色的走廊里,小满听到了那个毁灭性的词语:"胶质母细胞瘤,晚期。"

"还有...多久?"小满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主治医师看了看CT片:"积极治疗的话,可能...半年。"

周子瑜的父母一夜白头。他们卖掉了车和房子,带着儿子去北京上海求医。小满每天放学后都去医院,给周子瑜读《小王子》,帮他擦洗日渐消瘦的身体。有时候他会突然清醒,摸着小满的头发说:"别哭,我没事。"更多时候,他只是昏睡着,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五月的最后一天,周子瑜的精神突然好转。他让小满拉开窗帘,夕阳的余晖洒满病房。"小满,"他轻声说,"你要替我看看这个世界...替我活下去..."

那晚凌晨三点十七分,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小满握着周子瑜逐渐冰冷的手,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高考那天,小满的座位空空如也。她抱着周子瑜的骨灰盒坐在河边,半月吊坠在晨光中闪烁。"哥,子瑜,"她轻声呼唤着两个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名字,"等等我..."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模糊的噩梦。小满被诊断出创伤后应激障碍和重度抑郁,幻觉中林阳和周子瑜交替出现。有时是林阳满身鲜血地质问她为什么没保护好自己,有时是周子瑜痛苦地蜷缩在病床上呻吟。她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常常半夜惊醒,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抓挠手臂直至流血。

周子瑜去世一周年的夜晚,小满穿上了他们初遇时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月光如水,她站在医院顶楼——就是周子瑜离开的同一家医院。胸前的半月吊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想起林阳说的海水会发光,想起周子瑜说要一起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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