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昭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沈砚站在破碎的哈哈镜之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他的身影在无数镜面碎片中被割裂、扭曲、重组，仿佛有无数个沈砚同时存在，却又没有一个完整。

"你分得清吗？"沈砚轻声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哪个是真的我？"

林昭的喉咙发紧。他向前迈了一步，靴子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不需要分清。"他哑着嗓子回答，"我只要找到你。"

沈砚笑了，虎牙尖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你还是这么固执。"他抬起手，腕间的约束带勒痕清晰可见，"但这次不一样了，昭昭。这次......游戏规则是我定的。"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一块镜面碎片，鲜血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红线。

林昭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忽然意识到，沈砚不是在玩捉迷藏——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林昭看清什么。

"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林昭向前走去，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那些幻觉......那些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砚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念着什么。林昭靠近他，终于听清了——

**"38......39......40......"**

童年的暗号。

林昭的指尖碰到了沈砚的手腕，冰冷的皮肤下脉搏跳动得异常剧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沈砚总是数得很慢，故意给他躲藏的时间。

"你一直在等我找到你，是不是？"林昭低声问。

沈砚的睫毛颤了颤，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像是眼泪。

"昭昭......"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分不清了......镜子里外......哪个才是真的......"

林昭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他抬手捧住沈砚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看着我。"他说，"我在这里，我是真的。"

沈砚的瞳孔微微聚焦，有那么一瞬间，林昭以为他清醒了。但下一秒，沈砚的嘴角又勾起那种虚幻的笑。

"时间不多了......"他轻声说，"下一个坐标......在......"

他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林昭一把接住他，才发现沈砚的后腰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病号服。

"你受伤了？！"林昭的声音几乎撕裂，"什么时候——"

沈砚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警察......开枪了......"他断断续续地说，"但没关系......游戏......继续......"

林昭的眼前一片模糊。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沈砚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轻得像是随时会消失。

"别玩了......"林昭的声音发抖，"我认输，行不行？你赢了......"

沈砚轻轻笑了。他抬起手，指尖碰了碰林昭的脸。

"傻瓜......"他说，"游戏......从来都不是......为了输赢......"

他的手腕突然一震，腕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昭低头看去，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

**00:05:00**

只剩五分钟。

沈砚的瞳孔开始涣散，但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林昭的衣领。

"昭昭......"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找到我......"

林昭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沈砚的脸上。

"我会的。"他哽咽着承诺，"我一定会找到你。"

沈砚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那抹熟悉的、狡黠的笑。

雨越下越大，警笛声由远及近。林昭抱着沈砚，在废墟和镜面碎片之间，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梦。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远处传来第二声爆炸的闷响。

林昭抬起头，看到城北的天空被火光染红。

那是他们高中母校的方向。

沈砚的腕表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一行小字：

**[下一个坐标：北纬39°56'07"，东经116°21'43"]**

林昭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串数字。

那是他们第一次逃课去天台看星星的地方。

沈砚的呼吸已经变得很轻，但他的手还紧紧抓着林昭的。

"继续......"他微弱地说，"我们的......游戏......"

林昭低下头，在雨声中吻了吻沈砚冰凉的额头。

"好。"他轻声回答，"我陪你玩到底。"

警车的灯光刺破雨幕，林昭抱紧沈砚，在无数破碎的镜像中，找到了唯一真实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