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把钝刀锯着林昭的耳膜。他右眼的复明只持续了三秒，但足够看清培养舱控制屏上那行刺目的红字：【格式化进度：87%】。少年沈迟的机械手指突然抽搐，指甲刮在玻璃内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三百零二万四千八百......"机械音从沈迟胸腔里传出来，混着液体咕噜声，"这是你失约后我数的秒数。"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扯开衣领露出后颈的神经接口残端，金属插口边缘还挂着血珠。培养舱控制面板的插槽就在观察窗下方，被γ射线灼烧过的金属片翘起锋利的边角。
"这次换我数。"他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神经接口插进去的瞬间，蓝色电火花顺着他的脊椎窜上天灵盖，右眼视野里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八岁的沈迟蜷缩在手术台角落，机械眼焦距涣散。二十三岁的自己穿着白大褂，正在给他系病号服的扣子。"数到一百下，我就回来接你。"记忆里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可画面突然切换成监控录像，沈明远在记录本上写着：【第43次记忆清洗，实验体α仍保留林昭相关数据】。
"一、二、三......"林昭的计数被警报打断。天花板上的机械臂残骸突然砸下来，他本能地扑在培养舱上，玻璃碎片扎进手肘。纳米虫群组成的屏障正被γ射线蚕食，发出类似动物哀鸣的电流声。
少年沈迟的机械眼突然亮起红光。培养舱液压装置嘶地泄压，舱门弹开的瞬间，冰冷的手指掐住了林昭的喉咙。
"九...十..."林昭从齿缝里挤出声，喉结在机械指间艰难滚动。他看见沈迟胸口那颗心脏的观察窗里，金属铭牌"LS-Z-1999"正在高频震颤。格式化进度跳到90%时，机械音冰冷地宣告：【威胁消除程序启动】。
林昭的视野开始发黑。他摸索着抓住沈迟另一只手，用力按在自己流血的手掌上。"这里..."缺氧让声音变得嘶哑，"装着我的誓言...你不能..."
机械手指突然收紧。林昭的余光瞥见控制屏上跳出的警报：【LS细胞活性异常！】。他拼尽最后力气低头，嘴唇贴上观察窗。机械心脏的冰冷透过唇瓣传来，但下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了他的睫毛上。
是血。沈迟机械眼的接缝处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融化的红蜡。病房角落突然响起沙沙的电流声，那台积满灰尘的老式录音机自动播放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妈妈当年哄他们睡觉的摇篮曲！机械手指的力道突然松了，沈迟整个人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他肩上。控制屏上的红字疯狂闪烁：【格式化终止！受体意识残留量回升至11.3%】。
"迟哥？"林昭颤抖着去摸沈迟的后颈，指尖碰到个硬币大小的凸起。纳米虫群突然聚拢过来，在墙面投射出放大的解剖图——那是个埋在机械脊柱深处的生物芯片，此刻正随着摇篮曲的节奏泛出脉动般的蓝光。
γ射线警报不知何时停了。林昭把耳朵贴在沈迟胸口，机械心脏的运转声里混进了微弱但规律的心跳。血泪还在不断从机械眼的缝隙渗出，顺着少年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他病号服领口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录音机突然卡带，滋啦一声后传出段嘈杂录音："...昭昭别怕，妈妈把心跳分给迟迟一半..."林昭的胃部猛地抽搐。这是车祸那天的急救录音！他低头看向沈迟胸口的铭牌，突然发现"LS"后面还有个模糊的刻痕——是颗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通风管传来金属变形的巨响。林昭抱紧昏迷的沈迟滚到墙角，纳米虫群在他们面前筑起最后一道屏障。在γ射线重新聚集的刺目光芒中，他看见沈迟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衣角，就像十五年前那个雪夜，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在救护车里紧紧相握。
林昭的手指深深陷进沈迟后背的机械脊椎缝隙，纳米虫群投射的解剖图突然扭曲成雪花噪点。通风管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γ射线凝聚成的光刃已经切开天花板，纳米屏障像融化的黄油般层层消融。
"妈妈的心跳..."沈迟的机械声带突然发出人类嗓音的颤抖，渗血的机械眼转向角落的录音机。林昭突然意识到什么，发狠扯开沈迟的病号服——机械心脏观察窗内侧，那颗小爱心刻痕正在渗出淡金色的液体。
γ射线光柱轰然坠落的瞬间，录音机爆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昭昭把呼吸器给迟迟！"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急救录音，是妈妈临终前被剪掉的那段监控！沈迟胸腔里的机械心脏突然发出齿轮卡死的闷响，观察窗里的铭牌"1999"开始疯狂旋转。
"原来你一直记得。"林昭用额头抵住沈迟渗血的机械眼，喉结在灼热的空气中滚动。纳米虫群突然放弃防御，全部涌向沈迟的脊椎，在γ射线灼烧下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高频声波。
控制屏上的红字突然全部倒流：【格式化回滚启动】。沈迟掐着林昭脖子的机械手指突然松开，转为死死攥住他的衣领。林昭听见自己后颈的神经接口传来数据流冲刷的轰鸣——这不是单方面连接，沈迟正在反向入侵他的视觉神经！
右眼炸开的记忆碎片突然重组。八岁的沈迟在手术台上蜷成团，机械眼焦距涣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正通过视觉链路传输数据。二十三岁的自己系扣子时，白大褂口袋里的神经连接器在微微发烫...
"你早就..."林昭的质问被爆炸声淹没。通风管终于断裂，γ射线发生器的残骸砸在距离他们十厘米处，飞溅的金属碎片在沈迟脸上划出伤口——流出的不是机油，是带着体温的血。
机械心脏的观察窗突然爆裂，淡金色液体喷了林昭满脸。他在液体滑入嘴角的瞬间尝到熟悉的味道——是妈妈特制的枫糖浆，小时候每次打针后都会奖励他们的那个味道。沈迟的机械眼红光骤灭，转为最原始的黑色瞳孔，倒映着林昭满脸金液的模样像幅诡异的宗教画。
"三百零二万四千八百零一。"沈迟的嘴唇蠕动着，机械音与人类声线重叠。天花板传来更多金属变形的巨响，但林昭此刻只听见沈迟胸腔里传来双重心跳——机械的铿锵声下，藏着微弱但真实的"咚咚"声。
纳米虫群突然集体自燃，在γ射线中烧成无数蓝色火苗。林昭抱紧沈迟滚向墙角时，发现他后颈的生物芯片正在融化，蓝色脉动变成血红色。控制屏弹出最后一条警报：【LS细胞融合度51%】，紧接着整个屏幕炸成碎片。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林昭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锁骨上——不是血，是沈迟机械眼里流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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