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险?!”
林忠那沉如金铁、带着宗师境武者特有威压的“遇险”二字,如同两颗冰冷的铁蒺藜,狠狠砸进前厅死寂的空气里,也狠狠砸在苏瑶的心口!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手边的茶盏。“哐当”一声脆响,温热的茶水泼洒在光洁的地砖上,如同她此刻瞬间混乱的心绪。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遇险?林渊?那个在她心中如同山岳般强大、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天人境战神?怎么可能?!
周嬷嬷也是脸色剧变,一向刻板平静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凝重。她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扶住了身形微晃的苏瑶,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忠伯!究竟怎么回事?大将军他…”
林忠,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如同定海神针般守护着将军府的老管家,此刻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焦虑,沉声快速禀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
“刚刚收到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大将军率‘神武’、‘天策’、‘虎贲’三卫精骑,星夜驰援朔方城,于城破前夕抵达,硬生生击溃了围城的狄人先锋‘雪狼骑’,暂时稳住了防线!”
听到这里,苏瑶和周嬷嬷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击溃雪狼骑?这似乎…还好?
但林忠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们的心再次沉入冰窟:“然,狄人主力随后蜂拥而至!苍狼王庭此次倾巢而出,其王帐亲卫‘金狼卫’中,竟有数名大宗师(爆街级)高手!更有传言,此次统兵的大狄元帅‘兀术’,乃是成名已久、凶名赫赫的天人境强者(强爆山级)!”
大宗师!天人境!苏瑶虽不通武道,但也明白这些境界名称所代表的恐怖力量!林渊虽强,但对方同样有天人境强者坐镇,更有数位大宗师围攻!双拳难敌四手!
“大将军为掩护主力入城固守,亲率‘渊卫’断后,于朔方城外‘落鹰峡’口,与狄人金狼卫及兀术麾下数名大宗师血战!”林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亲眼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幕,“激战一日夜!渊卫死伤惨重!大将军…身陷重围!虽凭天人境修为,斩敌大宗师两人,重伤一人,但自身亦受创!军报言…大将军浴血奋战,力竭之际,被那兀术以诡秘巫术偷袭,身中奇毒,虽强行突围入城,然伤势沉重,且所中之毒极其霸道诡异,连宗师境(爆屋级)的百毒不侵之体竟也无法完全压制!如今…大将军坐镇朔方城头,以无上修为强行镇压伤势与剧毒,勉力支撑大局,但…战力已不足全盛时期三成!形势…岌岌可危!”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苏瑶的脑海中炸响!身陷重围!力竭受创!身中奇毒!战力不足三成!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刚刚因将军夫人身份而升起的那点可怜的虚荣与安全感!林渊…那个强大如同神祇的男人,竟然真的倒下了?而且是在新婚燕尔(虽然有名无实)之后不久,在她还未能在这深宅大院中站稳脚跟的时候?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她感觉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将军府的擎天柱…塌了?那她这个依附于他的、根基浅薄的将军夫人,将何去何从?苏家那沉甸甸的期望…瞬间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眼前发黑,双腿一软,若非周嬷嬷死死搀扶,几乎要瘫倒在地。
“忠伯!消息…消息可曾传入宫中?”周嬷嬷的声音也带着颤音,但终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强自镇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军报直入枢密院,此刻…想必陛下已然知晓。”林忠脸色铁青,眼中寒光闪烁,“老奴已动用府中暗线,确认无误!朔方城如今被三十万狄军重重围困,已成孤城!大将军伤势与剧毒牵制,无法再行突围!城中守军不足五万,且连日血战,伤亡惨重!若无强援…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他话语中的急迫与沉重,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强援…”周嬷嬷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大永王朝并非没有其他高手,但天人境…那是真正镇国柱石级的存在!屈指可数!林渊已是北疆屏障,如今他重伤被困,谁能去救?谁又能在狄人重兵和另一位天人境强者的眼皮底下,救出林渊?
苏瑶浑浑噩噩地被周嬷嬷和林忠半扶半架着回到了栖梧苑。一路上,将军府似乎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恐慌之中。下人们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林忠管家亲自疾行入府、主母瞬间失态,这些异常足以让他们嗅到不祥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眼神躲闪,窃窃私语。
栖梧苑内,苏瑶失魂落魄地坐在软榻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那枚一直被她视为依仗的“渊”字令牌,此刻握在手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凉。林渊倒了…这令牌还有什么用?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将军府,瞬间变得风雨飘摇。
“夫人,您要振作!”周嬷嬷端来一碗安神汤,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越是这种时候,府中越不能乱!您是主母,您若先乱了,底下的人心就彻底散了!将军…将军他还在朔方城头撑着!他还在等着朝廷的援军!我们守好家,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苏瑶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周嬷嬷,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无力地点点头。支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守在这深宅大院里担惊受怕,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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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大永王朝的权力中心——皇宫,御书房内。
气氛比将军府更加凝重压抑,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八百里加急军报的卷轴,被随意地扔在御案之上,摊开的卷面上,那染血的文字触目惊心。年轻的皇帝秦墨,背对着御案,负手站在巨大的雕花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尚未融尽的积雪。他俊朗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震惊、愤怒、焦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波动。
御书房内,除了侍立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的老太监,只有寥寥数位心腹重臣:枢密使陈阁老,兵部尚书王大人,以及新近被秦墨提拔、以手段狠辣著称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高进。
“废物!一群废物!”秦墨猛地转身,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跳了一跳。“林渊是干什么吃的!堂堂天人境,竟会被一群蛮夷重伤?还身中奇毒?!他若倒了,北境门户洞开,狄人铁骑长驱直入,这江山社稷,谁来替朕守?!”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被冒犯的帝王之怒和对局势失控的深深焦虑。林渊的强大,是他忌惮的根源,但同时也是他江山稳固的基石。如今这基石眼看要崩塌,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惧?
“陛下息怒!”枢密使陈阁老须发皆白,此刻也是忧心忡忡,连忙躬身道,“林大将军身先士卒,力挽狂澜于城破之际,其忠勇可昭日月!如今身陷重围,身受重伤剧毒,实乃狄人狡诈凶残,非战之罪也!当务之急,是速速调派援军,解朔方之围,救大将军脱困!”
“援军?援军?!”秦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陈阁老!你告诉朕,哪里还有援军?!京畿卫戍不可轻动!临近州府的兵马?他们赶到朔方需要多久?等他们到了,朔方城还在吗?林渊还活着吗?!”他烦躁地来回踱步,“神武、天策、虎贲三卫已是帝国最精锐的铁骑,如今也伤亡惨重!派谁去?派多少去?谁能挡得住那个天人境的兀术?!”
一连串的质问,让陈阁老哑口无言,兵部尚书更是额头冷汗涔涔。
“陛下,”一直沉默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高进,此时却上前一步,声音阴柔而带着一种别样的冷静,“臣以为,当务之急,除了调兵遣将,更需稳定朝野人心!林大将军重伤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否则,不仅北境军心崩溃,国内那些心怀叵测之徒,还有周围虎视眈眈的诸国,恐怕都会蠢蠢欲动!”
秦墨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射向高进:“你的意思是?”
高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封锁消息!对外只称大将军浴血奋战,击退狄人先锋,如今正坐镇朔方,固守待援!同时,陛下应即刻下旨,加封大将军!赏赐其家族!彰显陛下对功臣的隆恩与信任!如此,既可安定人心,又可…暂时稳住将军府。”
“稳住将军府?”秦墨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闪烁不定。高进的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那根敏感的弦。林渊若死…那庞大的、在军中拥有无上威望的将军府势力…将何去何从?
“高爱卿所言有理。”秦墨缓缓点头,脸上的怒意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帝王心术,“林爱卿为国负伤,朕心甚痛!传旨:加封镇北大将军林渊为‘武安王’!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其夫人苏氏,晋为超品诰命,享双亲王俸!另,即刻从内帑拨付白银百万两,灵丹妙药百箱,火速送往北境,务必交到林爱卿手中!对外…就按高爱卿说的办!若有胆敢泄露大将军真实伤情、动摇军心民心者,立斩不赦!” 他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威严。
“陛下圣明!”高进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躬身领命。陈阁老和兵部尚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更深的忧虑。封王?厚赏?这更像是…安抚与试探。陛下对林大将军的忌惮,似乎并未因对方的生死未卜而减少半分。
“还有,”秦墨的目光转向兵部尚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王爱卿,立刻拟出救援方略!从何处调兵,调多少,由谁统帅,限你明日早朝前呈报于朕!朕…要看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臣…遵旨!”兵部尚书王大人只觉得肩头如同压上了一座大山,苦涩地躬身应下。
秦墨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当御书房只剩下他一人时,他疲惫地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揉着眉心。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林渊重伤垂危的消息,像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北境的烽火,朝堂的暗涌,还有那个刚刚被他加封为武安王妃、此刻想必正在将军府中惶恐不安的苏瑶…无数纷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龙纹,眼神逐渐变得幽深难测。危机…往往也伴随着机遇。林渊…你可一定要撑住啊。至少在朕…找到真正能替代你的人之前!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朔方城头。残阳如血,映照着城墙上凝固的暗褐色血迹和累累伤痕。一面残破的“林”字帅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林渊身披染血的玄甲,拄着断裂的长刀,如同一尊不倒的雕像屹立在垛口。他的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天人境的磅礴气息已不复往日的浩瀚,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然而,他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却依旧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城外如同黑云压城般的狄军大营,以及那大营深处,一股毫不逊色于他全盛时期的、充满野性与暴戾的天人境气息!
“兀术…”林渊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想踏平朔方?除非…从我林渊的尸体上跨过去!” 一股微弱却依旧不屈的磅礴战意,自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中悄然升腾,竟引得城头上无数疲惫不堪的守军将士,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