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镜抵达汴京后,并未回天波府,也未前往醉红楼寻耶律斜,径直去往关红的打铁铺。
此时,关红正全神贯注地捶打铁砧上的灼红铁块,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炽铁上绽开一串“滋滋”作响的白烟。
火星在她臂膀的肌肉起伏间溅射,整个人仿佛与铁锤、铁砧融为一体,浑然不觉银镜已悄然立于铺外。
“姐……姐姐,仙女!”关红的胞弟傻贵从里屋出来,看到站在一旁的银镜,喉间挤出成年人低沉的嗓音,尾调却陡然拐成孩童般稚嫩的颤音。
他双目亮如星子,痴痴望着银镜,连蹦带跳的模样活似只撒欢的幼犬。
这突兀的呼喊终于搅动了关红的专注,她手腕一顿,铁锤“哐当”一声砸在铁砧边缘。
抬眸刹那,关红瞳孔骤缩,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只见银镜一袭素白衣裳静静立在光影交界处,发间银饰随微风轻晃,恍若误入尘世的仙子。
她愣怔片刻,眼中惊喜如春溪破冰,层层漾开。
“岳翎姑娘!”她惊喜地唤道,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滚烫的铁钳,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您怎么来了?前段时间我铸好新剑去寻您……他们只说您离了汴京……”话音未落,她便匆匆抹了把汗,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连裙摆沾了铁屑都浑然不觉。
傻贵蹦跳着跟在后头,咧着嘴嘿嘿直笑,涎水都快滴到衣襟。
银镜望着这对姐弟,眼底泛起暖意,随关红踏入屋内。
陋室不过方丈见宽,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墙角挂着几把未完工的刀胚,窗棂透进的光线在斑驳墙面上跳跃,映得木桌上一盏粗陶茶壶都添了几分温润。
关红快手快脚斟了杯粗茶,壶嘴还凝着水渍便递了过去。
银镜接过时,指尖触到她掌心厚茧,温热的茶水入口,竟品出几分山野清泉的滋味。
“我确有些要事需离京处理……”她轻抚杯沿,将离去的缘由轻描淡写带过,“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银镜放下茶杯,郑重地说道。
关红摆手打断:“岳姑娘莫要多言!咱打铁的人最懂‘信义’二字——您有事,尽管砸在我关红肩上!”
银镜微微一笑,取出一张图纸,缓缓展开在关红面前,“我想请你帮我打造一件兵器,按照这张图纸上的样式”
银镜展袖取出图纸,指尖抚过其上繁复纹路,关红凑近细看,眉头渐锁:图中兵器乃是她前所未见的样式。
她喉头滚动,眼底却燃起战意,忽地捶了捶胸口,震得衣襟铁片叮当响:“这活儿……难!但岳翎姑娘既信我,我关红便是拼上这副筋骨,断不能让您失望!”
关红随即利落地挽起衣袖,露出肌肤下线条分明的小臂——那是常年与铁锤、炉火打交道淬炼出的结实肌理。
小心翼翼的接过岳翎递来的图纸,指尖轻触纸面时,仿佛能感受到墨迹中流淌的匠心与期待。
她将图纸缓缓摊开在斑驳的木桌上,俯身凝眸细察,烛火的光晕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每一道线条的起伏转折都烙入眼底。
傻贵见状也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指尖好奇地摩挲着图纸边缘,嘴里嘟囔着:“这画的是啥宝贝呀?比糖人还难懂……”
关红被他的憨态逗得轻笑出声,抬手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发丝间散落的铁屑在火光中闪着细碎的金芒。
随即,她转身走向柜子里放置的剑匣,动作间带着匠人特有的沉稳韵律,匣盖“吱呀”开启的刹那,一抹清冽的寒光自缝隙中溢出,宛如秋水破冰。
她取出那柄专为银镜锻造的剑,剑鞘以云纹锻铜包裹,握柄处缠着浸过桐油的蚕丝,触感温润如肌肤。
拔剑出鞘的声响轻若鸿羽掠过水面,剑身澄澈如镜湖秋水,刃面在烛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每一寸锋芒都似能将光影劈开。
关红指尖抚过剑脊,剑身竟微微震颤,发出清越鸣响,仿佛在与她掌心记忆的温度共鸣。
“岳姑娘,此剑我以玄铁为骨,掺了三成赤铜,淬火时用了雁山寒泉”关红将剑郑重递向银镜,目光中灼灼似有星火,“剑身轻盈如燕羽,刃口却锐可削金,无论江湖风霜或暗巷险恶,有它在手,我便能隔着千山万水……安心”她喉间话语稍顿,却将未尽的牵挂都凝在了递剑的弧度里。
银镜接过剑时,袖口不经意擦过剑鞘浮雕的云纹,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拔剑出鞘的瞬间,冷光迸射如银电破云,剑锋流转的寒芒甚至让周遭烛火都暗了半息,她手腕轻旋,剑身映着跳跃的火光,恰似一泓秋水被夜风拂皱。
唇角勾起清浅笑意时,她眸中却凝着凛然霜色:“关姑娘,此剑既承你心血,我必让它饮尽该饮的血,护尽该护的人”
她将剑缓缓收入鞘中,动作如收拢一片皎月。
随后,珍重地将图纸卷起,指尖力道恰如春风拂柳,不损分毫纸面。
图纸交到关红手中时,她掌心被图纸边缘的墨香与温度烫了一下:“这把剑我会随时带在身边,待我再回来时,希望能看到你为我打造的那件兵器”
关红喉间涌起的热意直冲眼眶,她重重地点头,额发被炉火的热浪撩起。
接过图纸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指节发白,却仍小心护着图纸不受褶皱!
“岳姑娘放心!”她声线沙哑如锻铁淬火,目光却灼亮如熔炉赤金,“待你归来时,我定让这把兵器——不仅映你的锋芒,更要烙上你的名字,让江湖听见它呼啸时,先颤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