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华门的阴影里,苏宛紧贴着宫墙。她换上了青瓷苑丫鬟的服饰——这是从十里亭死士身上剥下来的。锁骨处的青瓷纹身用胭脂重新描过,在昏暗光线下足以乱真。
"丑时三刻换岗。"她默念着从陆昭亲兵那里问来的信息。宫墙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巡逻的禁军举着火把经过。借着火光,苏宛注意到他们的甲胄上多了道红色绶带——这不是禁军的制式!
墙根处的狗洞还在。这是她当大理寺少卿时偶然发现的,当年还上奏要求修缮,没想到如今成了救命通道。苏宛蜷缩身子钻进去,腐臭味扑面而来。污水浸透了衣裙,但她顾不上这些。
穿过狭窄的甬道,眼前是冷宫荒废的后院。杂草丛中隐约可见一条小径,那是宫女们偷偷溜出去私会情郎踩出来的。苏宛顺着小径前行,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突然,黑暗中伸出只手捂住她的嘴!苏宛肘击后方,却被轻松化解。
"嘘,是我。"熟悉的声音让苏宛浑身一震。
转身看到的是沈墨血肉模糊的脸。他右眼的伤疤又裂开了,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受了重伤。
"锃宗分舵是陷阱。"沈墨声音嘶哑,"宗主亲自坐镇...他们早知道我们会去。"
苏宛扶他躲到假山后:"金册呢?"
"被抢了。"沈墨咳出一口黑血,"但我在宗主书房看到了这个..."他从怀中掏出半张烧焦的信笺,上面只有残缺的几个字:"...苑主计划...冬至日...换天..."
苏宛心头一跳。冬至日就是三天后!
"裴钧呢?"
沈墨摇头:"禁军大营戒严了,他..."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
"二皇子提前攻城了!"沈墨挣扎着站起来,"必须找到陛下..."
一声轻笑从假山后传来:"陛下恐怕没空见你们呢。"
苏宛转身的瞬间,脖颈遭到重击。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一袭绛紫衣裙掠过眼前,袖口金线绣着的青瓷花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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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大营外,裴钧蹲在树影里。营门紧闭,哨塔上的弓箭手比平日多了三倍。更奇怪的是,大营中央竖起了二皇子的龙旗!
"周牧叛变了?"裴钧握紧刀柄。这位禁军副统领曾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若连他都倒向二皇子...
一支羽箭突然钉在脚前!裴钧滚地闪避,第二支箭擦着脸颊飞过。哨塔上有人高喊:"刺客在东南角!"
裴钧正欲撤退,后路却被十余名黑衣人截断。他们穿着禁军服饰,但行动间分明是江湖好手的身法。为首者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裴钧熟悉的脸——周牧!
"大人别来无恙。"周牧拱手行礼,眼神却冷得像冰,"末将恭候多时了。"
裴钧刀已出鞘:"你投靠了二皇子?"
"非也。"周牧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抛来,"末将始终忠于陛下...和您。"
接住的是一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武"字,背面是条盘龙。裴钧瞳孔骤缩——这是皇室嫡系的身份令牌!
"什么意思?"
周牧单膝跪地:"请殿下速随末将入宫。陛下危在旦夕,唯有您能继承大统!"
裴钧如遭雷击。殿下?继承大统?这块令牌难道...
"三十年前,先帝微服私访西北,与裴家小姐有段露水姻缘。"周牧低声道,"您出生后被秘密寄养在裴家远亲处,陛下登基后才将您调入锦衣卫栽培。"
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裴钧脑中嗡嗡作响,父亲临终时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浮现在眼前...
"证据。"
周牧解开铠甲,露出胸口狰狞的烙印——一个"忠"字,与裴钧虎口的刺青一模一样!"这是陛下亲烙的'死士印',末将等三十六人,此生只奉一主。"
裴钧握令牌的手微微发抖。若周牧所言属实,那么皇帝派他卧底将安门,陆昭假传圣旨剿杀...一切都有了新的解释。
"现在宫中有谁?"
"青瓷苑主控制了陛下,二皇子兵马已至朝阳门。"周牧指向皇城方向,"最可怕的是...苑主其实是..."
一支冷箭突然射穿周牧咽喉!鲜血喷了裴钧满脸。他猛地回头,看见宫墙上站着个黑衣人,手中弓箭还冒着烟。
"叛徒的下场。"黑衣人冷笑,声音竟是个女子,"裴大人,苑主有请。"
裴钧抱起周牧的尸体,后者在咽气前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两个字:"...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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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宛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龙椅上。嘴里塞着布条,双手被金丝绳反绑在椅背。眼前是皇帝的寝宫,但陈设全变了——墙上挂着青瓷苑特有的山水画,香炉里燃着千机引。
"醒了?"青瓷苑主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把玩着苏宛的玉佩,"你父亲若知道你这么莽撞,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苏宛怒目而视。苑主轻笑,突然扯下她嘴里的布条:"有话就说吧,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
"陛下呢?"苏宛嘶声问。
苑主指向龙床。纱帐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但纹丝不动。
"放心,还没死。"苑主抚摸着苏宛的脸,"他得亲眼看着二皇子登基,看着你...和那两个锦衣卫的人头落地。"
"为什么?"苏宛挣扎着,"你与我父亲有何仇怨?"
苑主的手突然掐住苏宛脖子:"仇怨?"她大笑,笑声中带着疯狂,"苏明远那个伪君子,骗我妹妹偷取青瓷苑密账,害她身败名裂!而你的好父亲,转头就把证据献给了皇帝!"
苏宛呼吸困难,却仍挤出冷笑:"所以...你利用二皇子...报复皇室..."
"错了。"苑主松开手,凑近她耳边低语,"二皇子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棋手是我和...你身后那位。"
苏宛艰难地扭头,看到纱帐后的"皇帝"坐了起来,掀开帐幔——竟是戴着皇帝面具的沈墨!他右眼的伤疤流着血,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惊喜吗?"沈墨的声音变了调,带着苑主特有的慵懒,"我的易容术还不错吧?"
苏宛浑身发冷。这个"沈墨"是假的!那真的沈墨在哪?
"别担心你的疤脸情郎。"苑主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他正在地牢里享受锃宗的'七日断魂'呢。"
假沈墨摘下面具,露出张陌生的脸:"属下这就去准备登基大典。"
他离开后,苑主从袖中取出金册,在苏宛面前晃了晃:"知道二皇子为何急着造反吗?因为这本册子里记载的不仅是私兵..."她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赫然是先帝笔迹:"...承泽非朕血脉,实乃蛮族可汗之子..."
苏宛倒吸一口冷气。二十年前的"蛮族和亲",原来是一场调包计!
"陛下早知道此事,却隐忍不发。"苑主轻抚金册,"他在等,等二皇子集结所有党羽,好一网打尽。"她突然冷笑,"可惜,他没想到最信任的'老师'会背叛他。"
"老师?"
苑主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三十年前,我是太子少傅,他是最聪明的学生。"她望向昏迷的皇帝,"我教他权谋制衡,他却用这些手段对付我妹妹..."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假沈墨慌张跑进来:"苑主!裴钧杀进来了!他...他带着先帝的金刀!"
苑主脸色骤变:"不可能!那把刀早就..."
殿门轰然破碎!裴钧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手中确实握着一把金光闪闪的短刀。更惊人的是,他身后跟着的竟是本该中毒身亡的武承羽!
"好久不见,老师。"武承羽咳嗽着,嘴角渗血,"您教过我,永远要留一手...解药我三年前就备好了。"
苑主突然大笑,袖中滑出匕首抵住苏宛咽喉:"所以呢?你们敢上前,她就死。"
裴钧的金刀指向假沈墨:"放了她。你们已经输了,二皇子被周牧设计引入瓮城,此刻怕是已经..."
"死了?"苑主冷笑,"那又如何?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登基。"她突然扯开苏宛的衣领,露出锁骨,"看清楚了!"
苏宛锁骨处有个淡淡的青瓷纹印,与苑主的一模一样!
"你是我妹妹的女儿,苏明远从火场偷走的孽种!"苑主的声音带着疯狂,"今日要么你们一起死,要么...你亲手杀了这个狗皇帝!"
苏宛如坠冰窟。她看向裴钧,后者的眼中同样充满震惊。皇帝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虚弱地靠在龙床上,眼中满是哀伤。
"老师..."皇帝声音嘶哑,"朕给过你机会..."
"闭嘴!"苑主匕首划破苏宛的皮肤,鲜血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选择吧,诸位。是让这个王朝覆灭,还是..."
一支袖箭突然从梁上射下,正中苑主手腕!匕首坠地的瞬间,真正的沈墨如鬼魅般扑下,手中短刀直取苑主咽喉!
"小心!"裴钧大喊。
苑主袖中又滑出一柄短剑,格开沈墨的刀锋。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沈墨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七日断魂的毒性发作了!
"去死吧!"苑主一剑刺向沈墨心窝。
千钧一发之际,苏宛挣脱了金丝绳——那绳子早被沈墨暗中割过!她扑向苑主,两人一起撞倒屏风。混乱中,苏宛摸到地上的匕首...
"噗嗤。"
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苑主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刀柄,又看向苏宛:"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样..."
苏宛松开手,踉跄后退。她没想过要杀苑主,可是...
"苏宛!"裴钧突然扑过来将她推开。一道寒光擦着她的发丝飞过——是假沈墨的暗器!
武承羽的剑同时刺穿假沈墨的喉咙。寝宫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的喘息声。
皇帝挣扎着坐起,看向苏宛的眼神复杂难明:"你...果然是她女儿..."
沈墨瘫在血泊中,艰难地举起手:"金册...二皇子...蛮族..."
裴钧扶起苏宛,发现她浑身发抖。他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苑主临死前的话,彻底颠覆了苏宛的身世...
"陛下!"殿外冲进来个满身是血的侍卫,"朝阳门...朝阳门破了!蛮族大军杀进来了!"
皇帝脸色骤变:"不可能!二皇子明明..."
"不是二皇子的人!"侍卫跪地哭喊,"是真正的蛮族铁骑!足足十万大军!"
武承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调虎离山...我们中计了..."他喷出一大口血,"二皇子...恐怕也是棋子..."
苏宛捡起地上的金册,翻到最后。在先帝批注的角落,还有一行极小的字迹:"...若见此册,蛮族已入关。速焚太庙密室之..."
字迹到此中断。苏宛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密室里的画..."
"太庙密室!"她抓住裴钧,"那里有对付蛮族的关键!"
皇帝闻言,竟挣扎着下了龙床:"朕...朕知道在哪..."他看向裴钧,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承钧,扶朕去太庙。"
这是皇帝第一次叫裴钧的真名。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裴钧自己。
"没时间了!"沈墨突然从血泊中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着,"我断后,你们...快走..."
远处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蛮族的号角响彻皇城,这场权力的游戏,终于到了最后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