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木疗养院里弥漫的霉味,总让张敛尘不由自主地想起西沙海底墓那冰冷咸湿的海水。天花板上的水渍洇染成珊瑚般的纹路,他躺在吱呀作响的铁床上,指尖轻轻划过墙皮剥落的地方——那触感如此熟悉,宛如当年手指拂过青铜门时,那些冰凉而斑驳的锈痕。
二十年间,窗外的白杨树从纤细的小枝抽长成了粗壮的大树,可他和隔壁床的张起灵,却似乎被时间凝固,困在这永恒的琥珀之中。
“起灵。”他低声唤道,侧过脸看向邻床。 那人依旧保持着入睡的姿势,黑发垂落在苍白的额角,腕间的古铜镯泛着冷硬的光泽。张敛尘知道,他并未真正睡去,只是选择沉默。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每天被灌下苦涩难咽的药水,每天有人用细长的针管抽取身体里的血液,每天在深夜听见走廊上传来的拖沓脚步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总是在月色最亮的时候,用手电筒刺入他们的瞳孔,仿佛探寻某种深埋的秘密。
获救的那天,暴雨倾盆而至。 铁门被炸开的巨响震得墙皮簌簌剥落,张敛尘下意识地将张起灵护在身后。然而,在那一瞬间,他看见张起灵的眼底闪过一抹久违的锐利光芒。
混乱之中,有人高喊“张家的人”,子弹擦着耳边呼啸而过,血腥与硝烟的气息混杂着炸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紧握住张起灵的手,狂奔在雨幕中。掌心传递的温度,隔着二十年漫长的冰冷,第一次变得灼热、真实。
“跟紧我。”张起灵的声音穿透雨声,清晰得犹如一道利刃割破混沌。但命运如同海底墓中的暗流,总是在人们以为抓住锚点时悄然卷走一切。他们在敦煌戈壁被追兵冲散,张敛尘中枪倒地的刹那,只来得及瞥见张起灵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
从此以后,他从敦煌寻到长白山,从福建沿海追至西藏边境,拼凑所有关于“张起灵”的零星片段:有人说,他在尼泊尔雪山凿冰;有人说,他在广西十万大山猎尸。
直到三年前,江湖间疯传一则消息,“秦岭周幽王墓出了个狠角色”。那一年,秦岭墓中的百足蜈蚣吞噬了十五名摸金校尉,唯独“尘先生”背着两名学徒从尸蹩群中杀出重围。他的后背被蜈蚣啃去了半块皮肉,却以一把黑金古剑生生劈开了墓道石门,甚至连剑刃都未留下一丝豁口。
后来,有人在他的血迹斑驳的绷带中,发现了凝固的铜绿色痕迹——正如同此刻他包中那块沾染着张起灵指温的青铜碎片,幽冷且沉重,承载着无数未解的秘密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