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出生证明

锅炉房的铁门在风中"吱呀"摇晃，二十张泛黄的出生证明像被无形的手抛向半空。赵建国扑向那些飘落的纸张时，林秀芬看见他后槽牙上粘着片暗红的纸屑。

"妈！"赵芳的尖叫被通风管突然加剧的婴儿啼哭吞没。她校服领口被自己扯开，锁骨下方露出个暗红色的"7"字胎记，边缘规整得像用烙铁烫出来的。

王科长手里的烟头掉在最近的那张出生证明上。火苗"嗤"地窜起来，烧焦处突然浮现出蓝墨水写的字迹：「商品编号：7 特征：左锁骨下三角胎记」

"每张都有钢印暗记。"林秀芬的钢笔在煤灰上划出深沟，笔尖吸附着铁屑般细小的黑色颗粒，"这些是商品编号。"

赵建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他抓起燃烧的出生证明塞进嘴里，焦黑的纸灰沾满下巴。林秀芬听见他牙齿咬碎玻璃纤维的"咯吱"声，混着通风管里忽远忽近的摇篮曲。

"烧掉！全都烧掉！"纸灰从他嘴角簌簌落下，在煤堆上积成小小的坟包。

钢笔突然在林秀芬手里震颤。煤灰顺着笔杆螺旋上升，像条苏醒的黑蛇。她手腕一抖，煤灰组成的旋风扑向被赵建国撕碎的文件残片——碎纸在灰雾中重新拼接，烧焦处浮现出完整的表格：

「1978.9.7 商品编号7 售价：粮票三十斤+工业券五张 收货方：县纺织厂工会陈主席」

赵芳的指甲陷进锁骨下的胎记里。血珠顺着"7"字的凹槽渗出，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紫光。"我是......商品？"她校服袖口擦过胎记时，布料上突然显出个模糊的三角形印痕。

通风管"砰"地喷出团棉絮。棉絮里裹着个老式磁带，撞在锅炉上裂成两半。生锈的金属零件四散飞溅，有个沙哑的女声突然从管道深处传来：

"我接生的娃儿后腰都有三角印......赵主任说用烙铁改成编号更好认......"

赵建国扑向通风管的动作僵在半空。他后腰的衬衣下摆掀起来，露出个褪色的三角形疤痕，正随着呼吸轻微抽搐。林秀芬的钢笔尖戳进煤灰，灰黑色的粉末自动排列成当年县医院的平面图——产房隔壁赫然标着"主任办公室"。

"你把我卖了多少钱？"赵芳抓起铁锹砸向锅炉。金属碰撞的巨响中，所有出生证明突然无风自动，齐刷刷转向赵建国。王科长颤抖的手电光柱里，每张纸背面都浮现出血手印组成的价目表。

锅炉阀门突然疯狂旋转。锈红的金属盖"咣当"弹开，喷出的不是蒸汽而是暗红色的液体。液体在煤灰上蜿蜒流淌，渐渐组成四个扭曲的大字：还我孩子

"爸......"通风管里传来赵明的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为什么我是3号？"

林秀芬弯腰捡起最后一张飘落的出生证明。背面粘着半张粮票，票面角落有个蓝墨水签名：陈德海——陈丽华父亲的名字。指纹印在签名上方，拇指纹路里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渍。

林秀芬的钢笔突然在煤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金属笔尖与地面摩擦发出高频的蜂鸣。赵芳的校服领口无风自动，那个暗红的"7"字胎记突然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晨光中拉出七条平行的血线。

"三十斤粮票？"王科长突然扑向那张飘落的出生证明，手指在"陈德海"的签名上刮出三道血痕，"七九年全县职工月定量才二十八斤！"

通风管里的女声骤然变成凄厉的哭嚎："赵主任说女娃儿腰上的胎记要烫平！用烧红的火钳——"生锈的管道突然喷出大团棉絮，里面裹着半张焦黄的《新生儿登记表》，表格右下角盖着赵建国的工作证钢印。

赵建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撕开衬衣后摆时，后腰上三角形的疤痕正在渗血。林秀芬的钢笔突然脱手飞出，笔尖插进锅炉阀门缝隙，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笔杆倒流，在煤堆上形成清晰的数字：3→纺织厂仓库。

"赵明在仓库！"赵芳的铁锹"当啷"砸在锅炉上。生锈的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几十个婴儿手印，每个手印掌心都烙着编号。王科长的手电筒滚到煤堆里，光束正好照在赵建国脚边——他的影子在墙上分裂成七个挣扎的人形。

通风管深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混着赵明忽远忽近的呼喊："姐...他们说我值五十斤全国粮票..."突然响起的磁带倒带声里，有个苍老的男声念着名单："7号赵芳，三十斤；3号赵明，五十斤；1号赵红..."

林秀芬突然冲向锅炉背面。她的发卡不知何时扎进了手掌，血滴在煤灰上立刻沸腾起来，组成一张县医院产房的平面图——七个标着编号的婴儿床围成圆圈，中间是台闪着红光的电烙铁。

"陈丽华！"赵芳突然指着平面图尖叫。图纸角落的护士值班表上，赫然写着陈丽华的名字，笔迹和出生证明上的收货签名一模一样。通风管里突然传出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十七张泛黄的《领养协议》从天而降，每张落款处都按着陈德海的指纹。

锅炉阀门突然"咔咔"转动到极限位置，生锈的螺栓一颗接一颗崩飞。赵建国扑向阀门的瞬间，他的影子突然从墙上扑下来，七个模糊的人形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林秀芬的钢笔在阀门上剧烈震颤，笔管里传出七个孩子重叠的哭声：

"爸爸，我的粮票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