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一役过去半月,白晚柠的伤势已好了七八分。
这日清晨,她正在院中练剑,忽然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不用回头,嘴角已不自觉上扬。
"鬼鬼祟祟的,想偷袭?"她手腕一翻,剑尖直指身后某处。
墨临渊从树后转出,神色如常:"剑法恢复得不错。"
"那当然。"她收剑入鞘,转身面对他,"怎么,墨师兄是来检验伤员恢复情况的?"
自从那日她醒来后,墨临渊便恢复了往日的疏离,除了必要的疗伤,很少单独与她相处。白晚柠虽心中失落,却也不愿主动表露。
"三日后有个下山任务。"墨临渊递过一份卷轴,"剿灭青岚山一带作乱的狼妖。师尊命我带队,我想...你可愿同行?"
白晚柠挑眉:"邀请我?"
"你熟悉那一带地形。"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她展开卷轴扫了一眼,狼妖数量不少,但修为都不高,不算危险任务。
"行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她合上卷轴,"不过有个条件。"
墨临渊抬眼看她。
"我新研究了一式剑招,想请墨师兄指点。"她眨眨眼,"当然,若是怕输给我,拒绝也行。"
明知是激将法,墨临渊还是点了头:"好。"
练武场上,两道身影交错纵横,剑光如虹。白晚柠的新剑招确实精妙,连墨临渊都不得不全神应对。百招过后,两人同时收剑,额上皆见细汗。
"如何?"她气息微乱,眼中却闪着得意的光。
墨临渊沉吟片刻:"第三式衔接不够流畅,若遇高手,容易被抓住破绽。"
"啧,你就不能夸一句?"
"威力尚可。"他淡淡道,眼中却有一丝赞赏。
白晚柠哼了一声,却也没真生气。她早已习惯墨临渊这种说话方式,甚至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读出更多意味。
"等着,我去拿点东西。"她突然跑开,不一会儿捧着个食盒回来,"给,尝尝。"
墨临渊疑惑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精致的荷花酥,散发着淡淡甜香。
"你做的?"他有些意外。
"不然呢?"她撇嘴,"不要就算了。"
"...谢谢。"
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而不腻,酥脆可口。白晚柠盯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
"怎么样?"
"不错。"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她心头一喜。这是她特意向厨娘学的,练习了好几次才敢拿出来。
"算你有口福。"她故作轻松,"下次再给你带别的。"
墨临渊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白晚柠突然发现,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慢条斯理却不做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三日后,一行人出发前往青岚山。
队伍共十人,除了白晚柠和墨临渊,还有两派各四名弟子。一路上,白晚柠与墨临渊走在最前面,不时讨论战术。两人之间的默契让其他弟子啧啧称奇。
"白师姐和墨师兄关系这么好啊?"一个年轻弟子小声问。
杜青山神秘一笑:"你们没看仙门会武上他们的合击剑法吗?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傍晚时分,众人抵达青岚山脚的小镇。据村民说,狼妖主要在夜间活动,于是决定先休整一晚,明日再上山。
"我和墨师兄去周围探查一下。"白晚柠对其他人说,"你们留在客栈,注意警戒。"
两人沿着山路前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间空气清新,带着草木芬芳。白晚柠心情不错,随手摘了朵野花把玩。
"看痕迹,狼妖数量比情报上说的要多。"墨临渊蹲下身检查一处爪印,"可能有妖王统领。"
"那不正好?"她眼睛一亮,"普通的狼妖太没挑战性了。"
墨临渊摇头:"不可轻敌。"
正说着,天**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转眼间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下雨了!"白晚柠惊呼,"那边有个山洞,快!"
两人飞奔进山洞时,已浑身湿透。白晚柠拧着衣角的水,抱怨道:"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
墨临渊没有回应,只是站在洞口,背对着她,肩膀微微绷紧。
"怎么了?"她走过去。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墨临渊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虽然很快稳住,但没逃过白晚柠的眼睛。
"你..."她惊讶地看着他,"怕打雷?"
墨临渊抿紧嘴唇,没有否认。又一道雷声响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个发现让白晚柠心头一震。堂堂凌霄宗首席弟子,剑术冠绝同辈的墨临渊,竟然害怕雷声?这与他平日冷峻强大的形象反差太大,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
"喂,"她轻声道,"转过来。"
墨临渊不动。
"转过来看着我。"她坚持道。
他终于转身,脸色苍白,眼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这样的墨临渊,脆弱而真实,让白晚柠心头一软。
"没什么好丢人的。"她耸耸肩,"谁还没点害怕的东西?"
雷声再次炸响,墨临渊的身体又是一颤。白晚柠犹豫片刻,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别看外面,看我。"她命令道。
墨临渊愣住了,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不算柔软,因常年练剑而有些粗糙,却温暖有力。
"小时候,"白晚柠拉着他往山洞深处走,一边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我特别怕黑。父亲为了'锻炼'我,把我关在玄天宗的禁地面壁三天。那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还有各种奇怪的声音..."
"后来呢?"墨临渊问,声音有些哑。
"后来我发现,越是害怕,那些声音就越吓人。"她笑了笑,"索性放声高歌,把那些声音都盖过去。结果父亲以为我疯了,赶紧把我放出来。"
墨临渊唇角微扬:"像你会做的事。"
"所以,你怕打雷是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地问。
洞外雨声渐大,雷声轰鸣。墨临渊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六岁那年,我在雷雨中迷路,差点被山洪冲走。后来...凌霄宗的训练方式很严苛,犯错就会被罚在雷霆崖面壁。那里...雷声特别近。"
他说得很简略,但白晚柠能想象出那种恐惧。一个孩子,独自在雷雨中面对死亡,后来又被迫一次次重温那种恐惧...
"你师尊真不是东西。"她直言不讳。
墨临渊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他是为了磨炼我的心志。"
"磨炼不等于折磨。"白晚柠握紧他的手,"害怕不代表软弱。"
一道特别响的雷声炸开,墨临渊的手猛地收紧,捏得她生疼。但她没有抽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覆上去。
"看着我。"她命令道,"数我的睫毛。"
"什么?"
"数我的睫毛,快。"
墨临渊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一根一根地数着。她的睫毛很长,微微上翘,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多少根?"雷声渐远时,她问。
"...没数清。"
白晚柠笑了:"那就再数一次。"
就这样,每当雷声响起,她就让他数睫毛。渐渐地,墨临渊的身体不再紧绷,呼吸也平稳下来。
"好点了吗?"雨势渐小,她轻声问。
墨临渊点点头,却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听着洞外的雨声。
"白晚柠。"他突然唤她全名。
"嗯?"
"谢谢。"
她心头一暖,嘴上却道:"谢什么,我只是不想看你那副怂样,传出去丢我们仙门的人。"
墨临渊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也不拆穿。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雨停时,天已全黑。他们决定在洞中过夜,明日再回客栈。
白晚柠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照下,墨临渊的侧脸格外柔和。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
"差点忘了,"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压得有些变形的点心,"本来想回去和大家一起吃的,现在只好便宜你了。"
墨临渊接过一块,咬了一口:"好吃。"
"真的?"她眼睛一亮,"这是我新学的桂花糕,加了点薄荷叶,清爽不腻。"
"嗯。"他又拿了一块,"你很擅长这个。"
"那当然。"她得意地昂起头,"要不是生在玄天宗,我说不定能当个名厨呢。"
墨临渊轻笑出声。这个笑容如此自然,让白晚柠看呆了。他笑起来真好看,眼角微微下垂,左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你应该多笑笑。"她脱口而出。
墨临渊立刻收敛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白晚柠有些遗憾,但也没再说什么。
夜深了,两人轮流守夜。白晚柠值上半夜,墨临渊则休息。她坐在洞口,望着满天繁星,思绪万千。
今天的墨临渊,让她看到了不为人知的一面。原来在那副冷冰冰的外表下,藏着那么多脆弱和温柔。而她,竟然成了分享这些秘密的人...
清晨,他们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走出山洞时,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
"今天一定能找到狼妖老巢。"白晚柠伸了个懒腰,"早点解决,早点回去。"
墨临渊点头,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给你。"
"什么?"她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盒中是一枚白玉发簪,簪头雕着精致的玉兰花,花蕊处还点缀着细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她抬头看他,一时语塞。
"上次在集市,你看过这簪子好几次。"墨临渊解释道,语气平静,耳根却微微发红,"就当...谢礼。"
白晚柠想起来了。那是两个月前,他们一起下山采购药材时经过的玉器摊。她确实多看了几眼这枚簪子,却因价格昂贵没舍得买。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推辞道,却舍不得合上盒子。
"拿着吧。"墨临渊转身向前走,"不适合退换。"
白晚柠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小心地取出簪子,插在发髻上,然后快步追上他。
"好看吗?"她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墨临渊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嗯。"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玉簪在她发间闪烁,衬得她肌肤如雪,明艳不可方物。
这一刻,墨临渊的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白晚柠对上他的目光,心跳突然加速。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萌芽。
"走吧。"最终,墨临渊移开视线,"其他人该等急了。"
白晚柠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发间的玉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刚刚开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