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石膏粉在两人之间扬起细白的雾。许星遥的指尖离那行字只剩三厘米，林砚突然抓住他渗血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这个温度与初三那年医务室里，许星遥偷偷给他换退烧贴时的体温完全相同。

"你手上的伤......"林砚的拇指擦过对方腕骨内侧的旧疤，"是照着我的画受的伤？"

围墙外的探照灯扫过美术教室，铁栅栏的影子在许星遥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他的睫毛在颧骨投下细密的阴影，目光却死死钉在地板某处——那里躺着半截2B铅笔，正是小巷斗殴后林砚偷偷塞进他书包的那支。

"那天你塞铅笔的时候。"许星遥的球鞋碾过铅笔碎屑，"我其实醒着。"

松节油瓶突然被风吹倒，液体在地板上蜿蜒成透明的蛇。林砚看着许星遥弯腰去扶画架，后颈的旧疤随着动作拉伸变形。月光下那疤痕的轮廓，与他素描本《守护天使》速写中天使受伤的羽翼完全重叠。

"医务室那晚。"林砚的声音卡着石膏粉的碎末，"你耳后的疤是翻墙被铁网刮的？"

荧光信封的碎片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许星遥的校服领口被汗浸出深色痕迹，他伸手去素描本时，掌心的在铜版纸上拖出长长的尾迹。林砚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两人在倾倒的画架间保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林砚的指甲陷进对方校服布料，"手上的伤。"

许星遥的呼吸声混着远处锅炉房的轰鸣。他转头时，月光正好照亮锁骨处未愈的擦伤——形状与林砚三天前在速写本上乱涂的"恶魔爪痕"如出一辙。

"美术教室的锁......"许星遥的视线扫过门框，"会刮伤画板边缘。"

林砚太阳突突跳动。他想起昨天搬画板时确实被生锈的门锁刮了一下，当时随口抱怨的"要是有人把锁包起来就好了"，此刻变成细小的钢针扎进心脏。许星遥左手腕上的纱布突然刺目起来——那下面藏着的，恐怕是为包门锁被金属边缘割伤的创口。

石膏像的眼珠滚到两人脚边。林砚弯腰时看见戴维石膏像的瞳孔正对着校牌照片，仿佛某种无声的质询。许星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绷带垂落在石膏粉上，像雪地里折断的红色树枝。

"你发烧了？"

林砚的手背贴上许星遥前额时，对方整个人触电般后仰。这个过激反应让两人同时想起初三那场高烧——林砚昏沉中抓住许星遥手腕的力度，与此刻如出一辙。

"医务室没有退烧贴了。"许星遥偏头躲开触碰，后颈的疤在月光下泛着水光，"我抽屉里还有"

林砚的拳头砸在画架上，未干的油画颜料溅到两人校服上。他突然拽过许星遥的左手，强行解开层层缠绕的纱布。月光下暴露的伤口狰狞扭曲——那不是简单的割伤，而是反复撕裂又愈合的陈旧性创伤。

"包门锁需要伤七次？"林砚的声线裂开细小的缝，"这些伤口有新有旧。"

围墙上的探照灯再次扫过，许星遥猛地抽回手臂。他的影子在墙上膨胀变形，后颈的疤随着呼吸起伏，像只停栖的受伤的鸟。林砚突然扯开自己的校服领口——锁骨下方有道淡粉色的疤，形状与许星遥腕部最深的伤口完全一致。

"去年冬天我摔伤锁骨。"林砚的指尖按着自己的疤痕，"你手上的伤是那时候......"

石膏粉在穿堂风里扬起细雾。许星遥的睫毛沾着汗珠，在月光下像破碎的玻璃碴。抓起地上的校牌，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新的血痕。

"你画里的天使。"许星遥把校牌按在胸口，"受伤的位置永远和你的伤疤一样。"

锅炉房的轰鸣突然停止。林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许星遥染血的指尖正在那本素描本上方——最新那的角落除了血渍，还有幅未完成的速写：暴雨中的梧桐树下，某个背影正在为保护他人挥拳。

"每次打架后......"林砚的喉咙像被石膏粉堵住，"你故意把淤青露给我看？"

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黑暗中许星遥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铁味的温热气息拂过林砚的耳廓。美术教室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穿堂风掀起素描，露出夹层里泛黄的门诊预约单——市立医院整形外科，患者姓名栏是许星遥，而病因写着"陈旧性疤痕修复"。

"后颈的疤太明显了。"许星遥的声音混着纱布摩擦的沙沙声，"会吓到你。"

砚的膝盖砸在地板上。他许星遥的手腕拖向月光里，对方掌心的伤口在光线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规律——每道伤痕都对应着林砚某幅画作里守护的受伤位置，最新的甚至完美复刻了上周《折翼》速写中天使腕部的撕裂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