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水泥地上砸出密集的凹坑,沈振国染血的指节攥着铜拐杖,杖头还残留着撞击枪套时迸出的火星。我扶他靠在柏树粗糙的表皮上,树皮虬结的纹路正抵着他后背渗出血渍的绷带,那些暗红痕迹很快被雨水冲成淡粉色的溪流。
"07式作训靴配发三年前。"守墓人突然开口,迷彩服肩章上的雨珠折射出诡异的光。他后退着摸出对讲机,拇指按住通话键时特意将屏幕转向我们,绿色信号灯在"国安三处"字样下规律闪烁。远处传来直升机旋翼撕裂云层的轰鸣,惊起满山寒鸦。
老头昏迷前最后挣扎着摸向枪套,迷彩裤侧缝裂开道缺口,露出半截泛蓝钢印的证件。我蹲下身时瞥见"长城工业"水印,封皮内页"机密"二字被雨水晕成墨团。沈振国突然用拐杖尖端挑起他后颈,手术疤痕在放大镜般的雨滴中显出异样——那根本不是刀伤,而是子弹擦过留下的月牙形灼痕。"老A的标记。"沈振国的声音像从牙缝挤出冰碴,左手终于松开匕首柄,颤抖着从内袋掏出个油纸包。
发黄的军用信封里滑出张奖状,1983年的钢印下赫然写着"沈振国同志荣立一等功",落款却是某研究所公章。他忽然撕开左臂绷带,当年挡子弹的位置露出枚铜制星星,边缘烙着"试制编号XC-07"。直升机降落的气流掀飞满地落叶,二十名黑衣人踏水而来,作战靴统一印着"东风快递"logo。
领头的少校经过守墓人时突然立正,指尖划过胸前的红星:"报告,目标已确认。"他们装备箱上的红十字标志让我想起父亲总提起的战地医疗队,那些消毒水味此刻穿透雨幕直钻鼻腔。医疗组抬走老头时,他腰间枪套突然坠地。沈振国瞳孔骤缩——那不是92式手枪的轮廓,而是把俄制马卡洛夫手枪,握把处还缠着褪色的红布条。"1991年边境冲突缴获的战利品。"少校弯腰拾枪的动作像是早有准备,他迷彩服左胸别着枚银质奖章,刻着"中苏边境自卫还击战"。
暴雨初歇时,沈振国突然拽着我冲进陵园西侧工具房。生锈的铁架间堆着陈年除草剂,他抡起拐杖砸碎最底层的玻璃罐,半块熔变形的铜制齿轮滚了出来。齿缝里嵌着的弹头锈迹斑驳,某个凹陷处还能看见"1979"的模糊刻痕。"当年熔掉的根本不是军功章。"他喉头滚动着血沫,手指抚过齿轮边缘的豁口,"是台没造完的...通讯干扰器。"工具房外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少校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根据《国防科技工业秘密保护规定》,请配合移交所有涉密物品。"沈振国猛地把齿轮塞进我掌心,铜片边缘还带着他体温。我注意到他悄悄用血渍在墙砖上画了道划痕,三短两长的凹槽像某种摩斯密码。
医疗兵破门而入的瞬间,沈振国突然抱起那罐混合着药酒的弹片仰头灌下。他脖颈暴起的青筋让我想起锅炉房父亲饮尽最后一口铁锅炖肉的模样,那些弹头在他喉咙里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少校冲上来掐他人中时,一缕黑血顺着嘴角淌下,在"烈士陵园"的石阶上拖出细长的痕迹。
"立刻送301医院!"少校的怒吼混着雷声滚过山峦。我被按在救护车担架旁,看着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映在沈振国苍白的脸上。他忽然睁眼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去首钢...找老陈头..."话没说完就被推进急救舱,车门关闭前我看到他左手比出战术手语——那是当年防空洞里教过的"隐蔽接应"手势。救护车顶灯红光刺破雨幕时,我摸到裤袋里冰凉的铜齿轮。
月光从云隙漏下来,照见齿轮内侧密密麻麻的刻痕,某处还留着铅笔写的"给小梅做嫁妆",字迹被二十年的氧化层盖得模糊不清。远处国安局的车队正沿着盘山路消失,而工具房墙砖上的血痕正被雨水冲刷成淡粉色,像极了那年防空洞里霉变军大衣掉下的红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