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指节是发白的。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拉开那道门。
离宇庭站在原地没有追,他从不会追——他永远稳、永远不失控。
可今晚他失控了。
林逐一只手撑着外墙,夜风凛冽,他眼角通红,鼻腔泛着涩热。
明明是他要翻盘,是他先质问的,是他把那个人逼下了位。可当离宇庭那句“你是我唯一不愿操控的棋子”脱口而出时——
他却哑了。
不是没听懂,而是——不敢信。
十年来他受够了利用、计划、冷静的爱。他不知道这一次,那人是不是说的真话。
他只知道心里某个角落,在猛地一震后,开始崩塌。
林逐靠在墙边,低头一笑,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掉下来。
“你不该说那句话的……”
“说了,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走了。”
次日
地点:斐洛斯集团例行内部晨会
会议室很静。今天比平时多了几位法务与战略顾问。
林逐来得极早,衣领扣到最顶,神情冷静,连一点昨日情绪都看不出来。
离宇庭比他晚进门五分钟。
两人第一次,在全场注目中,没有交换任何目光。像陌生人。
林逐将汇报文件平整地递过去时,声音平稳:
“这是这周的区域增值汇总,您过目。”
“……嗯。”
离宇庭只低头看文件,没有看他。
林逐站着,一动不动。
像在等。
可那个人一页页翻着,只字未提昨晚那场崩塌。
气氛一度冷到冰点。
直到副总开口打破僵局:“林总昨晚熬了通宵,有几处数据是人工模拟出的,您要不要再……”
“继续。”林逐淡淡打断。
离宇庭指节一顿,头也不抬:
“既然是他递上来的,我信。”
林逐眉眼未动,淡声:
“那就好,离先生。”
那一瞬,两人用尽全身力气保持冷静,仿佛真的只是集团上下属关系。
可离宇庭攥着文件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没人发现。
林逐坐下时,忽然低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表表链。
那是离宇庭十七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昨晚回来时,本想摘了丢掉。可最终还是戴着来了。
没人知道。
【宴会 · 同框】
金陵大厦第九层灯火辉煌。
斐洛斯与旗下四家战略合作方的签约酒会正在进行,政界、财阀、资本派系人物齐聚,觥筹交错间,一切都流转着权力的气味。
林逐穿着一身剪裁极致的黑色西装,袖扣是冷白金,眉眼锋利得像一把干净的刀。他刚一现身,便被记者长枪短炮围上。
“林总,第一次代表斐洛斯出席这样的高层酒会,您紧张吗?”
“离先生也会出席吗?”
“父子搭档的管理模式被称为近十年来最默契的一组,您怎么看?”
林逐淡淡一笑,回得滴水不漏:
“我没想那么多。他来与不来,都是斐洛斯董事长。”
人群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后方便传来了一阵细微骚动。
离宇庭到了。
他穿着墨黑长风衣,风衣内是暗灰三件套,衬衫扣到最上方,连袖口都一丝不苟。他依旧面无表情,站在人群之外,气场森冷。
林逐转身,视线在那一秒和他接住。
众人眼里——
这是父子同框,是气质近似的双雄,是完美得无法挑剔的“铁血传承”。
可真正被他们对视那一下扫过的人,全都沉默了。
太冷。
太沉。
那不是亲近,是压抑与未说尽的情绪在扼喉。
半小时后,斐洛斯被邀代表上台致辞。
林逐与离宇庭并肩而行,站在签约台前。
他面带笑容,声音温润而清晰:
“感谢各位见证者,感谢董事长的支持——”
身边,离宇庭忽然转头,低声,极低:
“你现在很像我了。”
“掌控,冷静,笑得像没心没肺。”
林逐没有回应,只将签字笔递到他手里:
“我们是父子,不是么?”
“像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笑着看向台下宾客,笑意却如针尖上的冰。
离宇庭没接笔。
只是沉默着,在人前,写下了自己名字。
这一笔,是权力之交接,
也是感情,至此冰封的纪念。
【深夜 · 房门外的酒】
宴会结束当晚。
林逐回到集团顶层,走廊寂静,只有离宇庭那扇门虚掩着,隐隐透出淡淡的光。
他犹豫了一下,走近。
门没锁。他推门时,手指微微用力,怕吵醒人,又怕惊动回头。
房间里昏黄的灯还亮着,客厅半开,沙发上的男人坐在地毯边,身上风衣还没脱,手边酒瓶空了三只。
林逐站在门口。
离宇庭没有抬头。他靠着沙发,半边脸隐在暗影里,眼神空得像透过了整个世界。他喝醉了。
可表面看上去依旧冷。
只是指尖在发颤,唇色发白。
林逐低声道:“你干嘛不换衣服。”
他自己都惊讶于这句问话为什么会说出口。
没有回应。
他走近了几步,蹲下去。
动作极慢,把离宇庭的风衣一寸寸脱下。
那布料滑落时,那人的手微微动了下。
林逐抬头,两人距离极近。
男人睁着眼看他,眼神昏沉,像是认得,又像是根本认不出来。
林逐伸出手,想碰他额角的温度,却在快触到时,猛地收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再陷进去。
可就在他要起身时,离宇庭忽然低声开口了。
“你知道吗,林逐。”
“我其实……一直怕你哪天不回来了。”
林逐怔住。
“怕你像他们一样,死在我手里。”
“怕你知道真相,恨我。”
“怕你走。”
“可现在你就在这儿……我还是怕。”
男人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嗓音低哑得像裂缝中漏出的风。
林逐的喉头像被什么扼住,手指紧紧蜷着。
他低下头,贴近了那人发烫的额角——
不是亲吻,也不是碰触。
只是贴近,一厘米。
他轻声说:
“我不会走。”
“可你也别再喝成这样了。”
他不是说不在乎。
他是恨太深,也怕太深。
所以只能站在这里,看着这个他恨过、伤过、却依旧想要……救回来的人,一寸寸溃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