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之人》引子
1942年冬,人类文明的裂痕在战火中不断扩张。斯大林格勒的废墟里,冻僵的士兵保持着战斗姿态凝固成雕塑;硫磺岛的黑沙下,百万冤魂的悲鸣与炮火轰鸣交织成死亡的交响曲。这场被称作“世界大战”的残酷绞杀,正将地球拖向文明崩塌的深渊,每一寸土地都在渴求终结苦难的曙光。
白宫椭圆办公室内,罗斯福总统的手指重重叩击着战情沙盘。当纳粹的虎式坦克碾碎东欧平原,当日军的零式战机遮蔽太平洋的天空,常规武器的较量早已沦为无休无止的血腥消耗。“我们需要破晓的利刃。”低沉的指令穿透凝重的空气,一份标着“最高机密”的文件在暗室中悄然签署——普洛克国立武器研究公司,在国家意志的熔炉中应运而生。
政令如雷霆万钧。缅因州荒地上,数百台起重机彻夜轰鸣,钢铁与混凝土构筑起直通云霄的科研堡垒。顶尖学府的学术泰斗、军工领域的传奇匠人,在星条旗的召唤下组成“和平先遣军”。环形粒子加速器的嗡鸣、基因实验室的冷光,这些凝聚人类智慧巅峰的科技结晶,正以守护之名,锻造终结战争的希望之剑。而当普洛克公司的实验穹顶刺破云层时,没人知晓,这柄承载着人类文明祈愿的利刃,最终将指向何方。
于1930年后半年,由联合政府所主导,以普洛克公司实施的一项可以改变战局的计划开始了。
“超级士兵”
1940年:春
比利时巴斯托涅的大地宛如被战争巨兽啃噬过的残骨,凛冽寒风裹挟着细碎冰晶,在满目疮痍的废墟间呼啸盘旋。这片被战火反复灼烧的土地上,断壁残垣如同垂死者扭曲的肢体,焦黑的砖石与锈蚀的金属构件散落各处,偶尔还能看到半截深陷冻土的军靴,无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烈厮杀。盟军撤离后的第三天,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唯有远处零星传来未爆弹药的闷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阿西戴尔·克伦威尔裹紧身上印有普洛克公司徽标的厚重防化服,在这片死亡之地缓缓前行。作为普洛克公司最年轻的首席研究员,他肩负着一项绝密使命——在这片被遗弃的战场上搜寻具有特殊潜力的活体样本。防化服内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嗡鸣,抵御着零下二十余度的严寒,但他的指尖仍在特制手套里失去了知觉。手中那台经过改装的生命探测仪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蓝光在雪雾中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冷酷的环境吞噬。
这已经是他搜索的第七个弹坑。每一步都充满艰辛,靴底的防滑钉深深嵌进冻硬的土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阿西戴尔的睫毛早已结满霜花,护目镜上也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霜,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踢开半截冻硬的德军钢盔,碎冰碴子溅在胸前的银色徽章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对于这场战争,他早已见惯生死,但每一次踏入这片修罗场,内心深处仍会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既是对科学探索的狂热,也是对生命消逝的麻木与无奈。
“滴——”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刺破死寂,生命探测仪的蓝光骤然爆亮。阿西戴尔浑身一震,踉跄着朝着信号源跌撞而去。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当他撞向那个冒烟的弹坑时,膝盖重重地撞碎了表面的薄冰,刺骨的寒气顺着裤管疯狂上涌,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噬咬他的肌肤。
弹坑底部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一个年轻的美国士兵蜷缩在那里,宛如被巨兽无情撕碎的玩偶。卡其色军装早已被鲜血浸透,凝结成黑红色的硬块,翻卷的伤口里,半截肠子拖在冻土上,与冰冷的地面粘连在一起,在寒风中被抽成暗红的冰棱。士兵的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在炮弹的冲击波下遭受了毁灭性的创伤。他的脸上覆着一层薄霜,苍白如纸,却仍有一双眼睛微微转动,浑浊的眼球里闪烁着微弱的求生光芒。
“水...给我...”士兵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和冰晶簌簌坠落。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在阿西戴尔听来无比清晰,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击着他的心脏。
阿西戴尔蹲下身子,橡胶手套覆上对方颈动脉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脉搏如游丝般若有若无,却顽强地跳动着,仿佛在向死神发出最后的抗争。他扯开急救包的动作娴熟而冷静,如同在实验室里进行千百次的操作一般。然而,当酒精棉擦过伤口的刹那,少年突然爆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冻僵的手指死死抠住他的手腕,那力道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别碰...别碰那里...”士兵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泪水混着血水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恐惧,让阿西戴尔的内心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但他很快就将这丝情绪压制下去,恢复了科学家特有的冷静与漠然。
“想活?”阿西戴尔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不带一丝温度。他将注射器抵住对方心脏,眼神冰冷而坚定,“要止血,只能缝合肠子。”他故意忽略少年瞳孔里炸开的恐惧,动作快得如同在完成一项普通的实验操作,将镇痛剂精准地推进血管。
索达拉克的呜咽渐渐变成抽气,他的意识在疼痛与药物的作用下变得模糊,但求生的本能却依然强烈。“你...为什么救我?”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目光直直地盯着阿西戴尔的眼睛,仿佛想要从那里找到答案。
阿西戴尔没有回答,只是扯下防护带,粗暴地将人捆在背上。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怜悯,仿佛背负的只是一件实验器材。拖拽的瞬间,断裂的腿骨在雪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如同魔鬼的狞笑。少年的额头重重磕在他的后颈,发出一声闷哼:“疼...太疼了...”
“忍着。”阿西戴尔的喉结动了动,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防化服下的衬衫已经被鲜血浸透,黏腻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不适。每走一步,冻土都在吞噬他的膝盖,仿佛这片土地想要将他们永远留在这里。而索达拉克的肠子随着晃动不断蹭过他的后腰,那股铁锈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暴风雪愈发猛烈,如同无数白色的利刃,切割着两人的身躯。风雪灌进两人之间的缝隙,索达拉克突然轻笑出声,气音混着血沫喷在阿西戴尔结冰的耳垂上:“孤儿院的嬷嬷说,人活一世...总得留点痕迹。”他的手指无力地抓着对方的衣领,眼神中既有对死亡的恐惧,又有一丝释然,“我这条烂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用。”
阿西戴尔突然停住脚步。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闸门。曾经,在柏林的废墟里,他也见过无数像索达拉克这样的生命,在战争的碾压下如蝼蚁般脆弱。尤其是在普洛克公司的实验室里,那些被用作实验的“失败品”,他们在基因改造的痛苦中扭曲、挣扎,最后凄惨死去的场景,至今仍会在他的噩梦中反复出现。那时,他也曾对自己的工作产生过怀疑,但对科学真理的追求,以及对公司高层承诺的“终结战争”的愿景,又让他一次次将这些怀疑压下。
风卷着雪粒疯狂扑在他的护目镜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思绪。阿西戴尔猛地扯紧防护带,金属扣勒进皮肉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想死,就别浪费我的力气。”他冷冷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他迈开大步,继续在风雪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命运抗争。
当黑色越野车的车灯终于刺破雪幕时,阿西戴尔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几乎是栽倒在车门边,膝盖重重磕在金属踏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而索达拉克则软绵绵地滑落在地,双眼紧闭,只有腹部微弱的起伏证明他尚存一息。阿西戴尔颤抖着摘下结满霜花的护目镜,镜片上的雾气瞬间凝成冰花。后视镜里,他看到自己的脸毫无波澜,仿佛是一尊冰冷的雕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
他将索达拉克甩进后座,看着少年在颠簸中痛得蜷缩成虾米,指甲深深抠进皮质座椅,留下一道道血痕。发动引擎的瞬间,他听见索达拉克用最后的力气喃喃:“原来...有人愿意带我走的感觉...这么好。”这句话如同一根细针,轻轻刺进了他早已麻木的心。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阿西戴尔踩下油门,朝着普洛克公司的秘密实验室疾驰而去。在这冰冷的车厢里,两个孤独的灵魂,一个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一个渴望着生的希望,朝着未知的命运,缓缓驶去。而等待索达拉克的,究竟是新生,还是更深的深渊,没有人知道。阿西戴尔握紧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将会给这个年轻的生命,以及自己的内心,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漫长的车程中,阿西戴尔的思绪不断翻飞。他想起普洛克公司地下三层那冰冷的实验室,那些浸泡在琥珀色营养液中的残缺躯体,那些被标注着“失败品”的实验日志。每一次实验的失败,都伴随着一个鲜活生命的消逝。
纵使这些生命可能早就不在鲜活。
但公司高层总是以“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早日结束战争”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们继续下去。而这次带回索达拉克,真的能如预期般成功吗?还是说,这个年轻的生命也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成为实验台上的又一个牺牲品?
车窗外,暴风雪依旧肆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们为敌。阿西戴尔瞥了一眼后座的索达拉克,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呼吸也变得微弱而急促。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调转车头,将这个少年送到真正能救治他的医院。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就被他强大的理智压制下去。他深知,一旦违背公司的命令,不仅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将付诸东流,还可能面临难以想象的后果。
终于,实验室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座被钢筋混凝土包裹的庞然大物,四周环绕着带刺的铁丝网和荷枪实弹的守卫,充满了神秘与威严。阿西戴尔深吸一口气,将车驶入地下通道。当厚重的防爆门缓缓关闭,将外面的风雪隔绝在外时,他知道,自己和索达拉克的命运,都将在此刻发生巨大的转变。
医护人员迅速围拢过来,将索达拉克抬上担架,朝着手术室狂奔而去。阿西戴尔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三点,但他毫无睡意。打开电脑,调出索达拉克的个人信息档案,除了名字和年龄,几乎一片空白——正如少年自己所说,他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牵挂,仿佛他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孤独的旅程。
阿西戴尔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开始撰写关于这次行动的报告。但写着写着,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在雪原上濒死的少年。索达拉克眼中对生的渴望,以及那句“有人愿意带我走的感觉...这么好”,始终在他脑海中回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仅仅是带回了一个实验样本,更是将一个活生生的灵魂,推向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西戴尔全身心投入到对索达拉克的研究中。他亲自参与每一次手术,每一项检查,密切关注着少年身体的每一丝变化。随着治疗的深入,索达拉克的伤势逐渐稳定,但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反应——他的细胞再生速度远超常人,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同时,他也会在深夜陷入痛苦的痉挛,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每当这时,阿西戴尔都会守在实验室的监控屏幕前,看着索达拉克在剧痛中挣扎,内心的矛盾与挣扎也愈发强烈。他一方面为实验取得的初步成果感到兴奋,这意味着他们离“超级士兵”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忽视索达拉克作为一个人的痛苦和绝望。他开始质疑,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去追求所谓的科学进步和战争胜利,真的值得吗?
而索达拉克,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总是会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阿西戴尔,眼中没有仇恨,只有迷茫和期待。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经历怎样的变化,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未来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个曾经在雪原上救了他的人,或许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阿西戴尔,我还能活下去吗?”有一次,索达拉克虚弱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阿西戴尔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会的,你会活下去,而且会变得更强大。”这句话既是对索达拉克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他希望,自己的研究能够真正给索达拉克带来新生,而不是无尽的痛苦。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在一次关键的基因强化实验中,索达拉克的身体突然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他的体温急剧升高,皮肤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溃烂,整个人陷入了深度昏迷。阿西戴尔和他的团队拼尽全力进行抢救,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在索达拉克生命的最后时刻,阿西戴尔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科学真理”,在一个鲜活的生命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苍白。索达拉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让我感受到...被人在乎的感觉...”
“第8道手术准备开始……希望你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