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车停在贫民学校门口时，车夫俯身轻语：“少爷，到了。”

　　米莱掀起靴底，从座位下抽出卷成筒状的粗布外套，指尖掠过磨旧的亚麻纹路，漫应一声：“嗯。”

　　米莱抖开粗布外套套在身上，指节理过假发边缘，确认磨损的衣领和褪色的围巾足够掩去贵族气息，才推开马车门。

　　他低声吩咐车夫在巷尾等候，转身时粗布外套下摆扫过沾着泥点的马车车轮，径直走向学校木门。

　　过了一会之后，在"哥哥抱高点！"的笑声中，几个孩子拽着米莱的粗布衣袖打旋。他弯腰将最先扑过来的男孩托上肩头，却在孩子们的哄笑中露出真切的笑意。

　　怪不得阿尔伯特总往这儿跑，这群小娃娃真得超级可爱。米莱被孩子们围着笑闹，任他们拽着衣袖晃荡，阳光落在肩头，把粗布衣裳晒得暖融融的。

　　有孩子拽着他衣袖喊礼拜堂有故事听，米莱笑着拢住几个晃来晃去的小身子，任由他们扯着往小楼跑。围巾被风吹得扬起一角，身后跟着跌跌撞撞的"小尾巴"，鞋尖踢起的草屑里，混着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哥哥快点"。

　　临近门口，孩子们全都欢呼着跑进门里。米莱笑着摇摇头，望向礼拜堂内，孩子们挤挤挨挨坐在过道木板上，鸦雀无声。有一个穿短衬的少年盘膝台阶，面向大门，稚嫩嗓音在空荡礼堂里轻晃。前排女孩托腮仰望，后排男孩膝盖抵着前排椅背，连木板吱呀声都听得清。少年目光扫过发亮的眼睛，未及门口边的米莱。

　　少年口才很好，尽管某些人名拗口，却凭跌宕情节将众人拽进故事里——后排男孩忘了晃腿，前排女孩的指尖停止卷辫子，连墙角漏下的光斑都仿佛凝在他扬起的手背上。

　　米莱在门口也听得入迷，但是又听到远处有些许声响出现，好像还有阿尔伯特在里面，惊得他心头一跳，他想走，但是又不想落下这么精彩的故事，犹豫片刻后，他猫着腰往礼拜堂角落挪去。

　　米莱躲在角落里，看到阿尔伯特也站在门口听故事入了迷，他看阿尔伯特不进来，便专心听故事，米莱正听得出神，走廊另一侧突然传来声响。他瞥见阿尔伯特猛地挺直脊背，眼神慌乱地往阴影里缩，显然也不想被人发现。米莱心里急得直喊“快走”，指尖不自觉攥紧围巾，目光在少年讲故事的身影与阿尔伯特僵硬的背影间来回打转。

　　阿尔伯特在门口迟疑片刻，竟也往角落摸来，但是问题是，米莱还在这边躲着呢，米莱看见阿尔伯特越来越近的身影，慌张往后退，后腰撞上墙面时险些出声，心里暗骂，这死角落怎么这么窄！

　　眼看着要撞上了，米莱心跳如鼓，一着急蜷身蹲下，把脑袋埋进膝盖，面向墙面，像只鸵鸟似的拼命默念“看不到我”。粗布围巾滑下来遮住半张脸，他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撞出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