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让温温一阵恍惚。五年前，她也是从这样的气味中醒来，然后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如今，她再次站在医院走廊，却是来见那个造成一切痛苦的源头。

"温小姐，感谢您能来。"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迎上来，"我是李医生，周夫人的主治医师。"

温温微微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她...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李医生压低声音，"多器官衰竭，随时可能...您知道的。她一直坚持要见您，说是有些话必须亲口告诉您。"

温温深吸一口气："带我去见她吧。"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温温本以为会看到一堆医疗器械围绕中的憔悴老人，但眼前的景象出乎意料——周雅琴靠坐在床头，衣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除了面色苍白和手背上的输液管，几乎看不出是个危重病人。

"你来了。"周雅琴的声音比记忆中虚弱许多，但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依然存在。

温温站在门口，双腿像灌了铅。她曾无数次想象再见到这个女人的场景，每一次都是愤怒、指责甚至报复...但此刻，面对一个将死之人，那些激烈的情绪突然变得无处安放。

"坐吧。"周雅琴示意床边的椅子，"我保证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温温慢慢走过去坐下，刻意保持着距离。近看之下，周雅琴眼角的皱纹和干裂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周雅琴开门见山，"为五年前的事，为那个孩子...为一切。"

温温的手指猛地攥紧椅子扶手，指甲几乎要嵌入皮革。她没想到周雅琴会直接提到那个失去的孩子。

"道歉有什么用？"她声音发抖，"能让我的孩子回来吗？能抹去这五年的痛苦吗？"

"不能。"周雅琴出人意料地坦诚，"但我必须说出来，否则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个字让温温心头一震。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现在亲口承认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温温直视周雅琴的眼睛，"你带人闯进我的家，推倒我，然后..."

"然后你流产了。"周雅琴接话，眼神闪烁，"但我没有推你。那是...意外。"

"意外？"温温冷笑，"你带着两个陌生人闯进来，威胁我离开肖云起，这叫意外？"

周雅琴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李医生急忙进来查看，却被她挥手支开。

"那两个人是医生，"等病房再次安静，周雅琴才继续道，"我原本只是想...说服你终止妊娠。"

温温如遭雷击："什么？"

"我查到你去医院检查的记录，"周雅琴不看她，目光落在远处的墙上，"打算给你一笔钱，让你打掉孩子然后离开。但你拒绝谈条件，我们争执起来...你后退时绊到地毯摔倒了。"

记忆碎片在温温脑海中闪回——那天她确实是在后退时失去平衡。但她一直以为是被人推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温温声音嘶哑。

"有用吗？"周雅琴苦笑，"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何况...我当时确实希望你消失。"

如此赤裸的坦白让温温无言以对。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线，正好落在周雅琴的手上——那只曾经优雅如今枯瘦的手，正紧紧攥着一条翡翠项链。

温温的呼吸一滞。那条项链...和她生母留给她的遗物一模一样。

"你..."

"我找你还有另一个原因。"周雅琴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坐直身体，"关于你的身世。"

温温的心跳加速："我的身世？"

"二十年前，江城福利院大火..."周雅琴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监护仪再次尖叫起来，李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

"病人需要休息！"李医生严肃地对温温说，"访客请先离开。"

周雅琴却死死抓住温温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个垂死之人："找...肖国栋...问他...福利院..."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满是急切和某种温温读不懂的情绪。

"夫人，您必须冷静！"李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温温被请出病房。站在走廊上，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江城福利院大火？她的养父母确实提过，她是在那场火灾后被收养的。但这事和肖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周雅琴会有和她生母一样的项链？

"温温？"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温转身，看到肖云起大步走来，脸上写满担忧。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目光在她和周雅琴的病房门之间来回扫视。

"她叫我来的。"温温干巴巴地说，"说是有关于我身世的事情要告诉我。"

肖云起眉头紧锁："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来得及说完就..."温温做了个呼吸困难的手势，"只提到江城福利院大火，还有这个。"她指了指自己颈间从不离身的翡翠项链。

肖云起盯着那条项链，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复杂："这条项链...你一直戴着？"

"我生母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温温下意识地护住项链，"奇怪的是，你母亲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肖云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病房里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

"代码蓝色！代码蓝色！"护士的喊声从里面传来。

肖云起冲向病房，温温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门内，医护人员正围着病床紧急抢救。周雅琴毫无生气地躺着，胸口被电击板按压出可怕的凹陷。

"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肾上腺素！"

一片混乱中，温温看到那条翡翠项链从周雅琴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抢救持续了四十分钟，最终以一声长而平的"滴——"告终。李医生摘下听诊器，沉重地宣布："死亡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

肖云起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医护人员撤掉母亲身上的各种管子。温温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她最后...痛苦吗？"肖云起突然问。

李医生摇摇头："镇静剂起作用了，应该是平静离开的。"

肖云起点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翡翠项链，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上面的吊坠。

"你打算怎么办？"温温轻声问。

"葬礼，然后..."肖云起转向她，眼神深邃，"查清楚她没说完的事。关于你的身世，关于福利院大火。"

温温心跳漏了一拍："你真的认为这有什么联系？"

"我母亲不是会无缘无故提起旧事的人。"肖云起将项链放进口袋，"尤其是临终前。"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黑了。肖云起坚持送温温回家，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车内沉默得令人窒息。温温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思绪万千。今天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周雅琴的突然离世，那些未说完的话，还有关于她身世的谜团...

"谢谢你今天来见她。"肖云起打破沉默，"这对她...很重要。"

温温苦笑："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五年了，我本该恨她入骨。"

"但她毕竟是我母亲。"肖云起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而且...她最后几年过得并不好。中风后，她变了很多。"

温温想起病床上那个枯瘦的女人，与记忆中盛气凌人的贵妇人判若两人。时间与疾病确实是最公平的审判者。

"她说...那天没有推我。"温温突然开口，"说是我自己摔倒的。"

肖云起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温温诚实地说，"记忆有时候会欺骗我们。"

车停在温温公寓楼下。肖云起没有立刻解锁车门，而是转身面对她："关于你身世的事，我会全力调查。我父亲知道些什么，我能感觉到。"

温温点点头，突然疲惫不堪。今天经历了太多情绪过山车，她现在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后倒在床上。

"需要我陪你上去吗？"肖云起问，语气谨慎而不带任何压力。

"不用了，谢谢。"温温解开安全带，"我...需要一些时间独处。"

"理解。"肖云起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任何时候需要我，打这个电话。"

温温接过名片，上面只有简单的"肖云起"三个字和一串数字，没有任何头衔或公司信息。就像五年前，他只是肖云起，而不是肖氏集团的继承人。

走进公寓，温温直接倒在沙发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几何形状的光斑。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肖云起的号码存了进去。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映出眼角未干的泪痕。她以为自己早已哭干了所有眼泪，但今天，面对周雅琴的死亡，面对那些未解的谜团，面对肖云起眼中的痛苦与温柔...她发现自己还是会哭。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是她和养父母的合影。温温拿起相框，轻轻擦拭并不存在的灰尘。养父母从未隐瞒她是收养的事实，但也从未提及那场福利院大火的具体情况。

"我到底是谁？"她对着照片轻声问。

第二天清晨，温温被门铃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附着一张卡片：「这是母亲的遗物，或许对你有帮助。——云起」

盒子里是那条翡翠项链，旁边还有一封信。温温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周雅琴站在一所建筑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身旁是另一个年轻女子，两人脖子上戴着相同的翡翠项链。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地点："1985年，江城福利院"。

温温的手开始发抖。那个年轻女子...眉眼间为何与她如此相似？那个婴儿又是谁？为什么周雅琴会有这张照片？

她翻遍盒子，没有更多线索。看来肖云起也不知道其中含义，只是直觉这或许与她有关。

电话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温小姐，我是李医生。"对方的声音很急促，"整理周夫人遗物时发现一份文件，上面有您的名字。肖总裁说应该直接交给您。"

温温的心跳加速："什么文件？"

"不清楚，密封的。您现在方便来医院取吗？"

"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温温迅速换好衣服。就在她准备出门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肖云起。

"温温，"他的声音异常紧绷，"别去医院。有人设了局。"

"什么？"温温僵在门口。

"我刚查到，李医生昨晚被人收买了。那份所谓的'文件'是个陷阱。"肖云起语速很快，"赵明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赵明...那个五年前发给她订婚照片的助理。温温的后背一阵发凉："为什么？他想要什么？"

"还不清楚，但你暂时别单独行动。"肖云起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现在过去接你。"

温温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楼下，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靠在车边抽烟，时不时抬头看向她所在的楼层。

是赵明吗？还是其他什么人？周雅琴已经去世，为什么还有人盯着她不放？

除非...她身上真的有什么秘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温温退回房间中央，手指不自觉地摸上颈间的翡翠项链。这条普通的饰品，突然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关键线索。

而唯一能帮她解开这个谜的人，是肖云起。